“除了好看还得聪明点。”j对此尤为认真。
“当一个漂亮的笨蛋不好吗?”爱莲娜捏住了他的脸。
不太好。j这么想,但他没说出口。
“弟弟。”j微微弯起了嘴角,他蹲下来,把耳朵附在母亲的腹部。
“他生下来一定会很漂亮,像你一样。”爱莲娜说:“我好想看他长大的样子。“
j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光阴会让人长大,但不会让爱莲娜从小姑娘变成真正的女人,他看着爱莲娜微卷的头发,仿佛看见了十五年前她怀上自己的模样。
虽然他事实上只有一张余额不到五十块的银行卡,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看见爱莲娜笑了起来,那副笑容像是一个最可爱的姑娘,她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温柔的看向了j,说了一句让j终生难忘的话。
“j,我怀孕了。”爱莲娜说:“我想把他生下来,可以吗?”
“不行,我不当小偷。”j轻声说,德牧就拱着他往座位上座,老奶奶从里面端出一杯茶,一碗蛋糕:“没关系,你吃吧,是它送给你吃的。”
老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天气好的时候,j就带着德牧去遛弯。德牧抬着自己的脖子,被j牵着绳子就疯狂的摇尾巴,它有着良好的血统和漂亮的线条,每次走在路上都有人侧目夸赞。
“这是你的狗吗?真漂亮。”路人的追捧让j有些得意,他会点头嗯一声,然后指挥德牧或站或坐,它每次都能听从指令,完成任务。
j转过身去,看见那只黑色的大狗吐着舌头,看见j过来拼命的摇着尾巴,j伸出手,它立刻把舌头卷了上来,将j的手甜的湿哒哒。
“它是德国牧羊犬,以前的军犬。”老奶奶很得意的介绍它:“几年前我屋子里起火,是他把我救了出来,他退役之后,我就收养了它,它一直陪在我身边,是个乖孩子。”
“狗会一直喜欢人吗?”j问老奶奶。
“超过三个月了,没有关系。”爱莲娜对j笑了起来:“席勒懂得怎么照顾我。”
她雀跃的进了酒店的套房。
男人魁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j听见了爱莲娜最后咯咯咯在笑。
“你的儿子是小偷,也很正常。”男人发出了一个嗤笑的音,瞥了爱莲娜一眼,爱莲娜如同一只漂亮的小猫一样在男人面前转了一圈:“我好看吗,席勒。”
“你怀了孕。”席勒看见了爱莲娜的小肚子,只略略的瞥了一眼,他说话时嘴唇几乎纹丝不动,仿佛一个出声的石像鬼。
“是的。”爱莲娜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但我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是孩子的父亲。”
但她还是精心装扮了自己,卷发闪着光,混着甘菊一样的香水味冲了进来,她迷蒙着眼睛,没有酒精也沉溺在醉酒中:“j,你怎么还不回家?今天说好了要去看医生。”
手下们看见闯进来一个漂亮的疯女人有些错愕,大堂经理在后头哭诉:“抱歉,我实在没拦住,她又有我们酒店的黑金卡……”
j看见爱莲娜如同找到了救星,扔下刀朝她冲过去,可爱莲娜却从j的身边擦过,站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身边。
“敢偷卡特亚家族的东西,通常两只手都留不下,少爷是看你年纪小,才只要你一只手。”
“对不起……”除了道歉,j什么都做不了,他慌乱的喊着,恐惧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一塌糊涂。
“如果你让我们动手,就是两只。”手下声音冷峻的警告,高大的男人微微皱着眉,似乎为耽误这些时间感到厌烦。
j知道她在说醉话,因为爱莲娜根本不知道j的父亲是谁。
少年有同样金色的长头发,湛蓝色的瞳孔如同西西里岛外深不见底的海洋。爱莲娜点燃了一根香烟,她最近身体似乎很疲惫,在家的时间也变长,因此开始与j聊天。
“j,你最近在做什么呢?”她的话像是在问一个久久不见的朋友,j将其理解为她在某些时候,也会试图重整一下母亲这个身份。
j只是依稀听说过他们的名字,没有真正的深入了解过。
他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待了二十分钟,门很快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西服的男人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来。
那个男人有着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鹰钩鼻下头的嘴唇薄而细长,他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小偷是你?”
最大的酒店也有最好的防盗系统,摄像头将他的身影拍的一清二楚。
他站在一个客房的床前,一层冷汗从背后冒出来,大堂经理抽着烟看他的“赃物”,一枚钻石戒指,一块百达翡丽的手表。
“对不起……我是第一次……我妈妈怀孕了,她没有钱……”他低着头,纤瘦的身体看起来像一只在风中发抖的兽,大堂经理对他摆了摆手:“我不在乎你第几次,也懒得听你家里的鬼话。如果这是在外头,你就算杀了人我也不会管,但你居然在圣玛利亚酒店偷东西——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但是他现在必须有钱。
三万块钱,是他能够让自己弟弟生下来的基准线。
j想过偷,也实践过,他在集市上和超市里能掏到两个钱包,但钱不多,杯水车薪。
爱莲娜看着j,咯咯的笑了起来。
j得去搞钱。
他以前都不太缺钱,因为自己用得少,球鞋是二手的,两条牛仔裤互相换,洗的发白。爱莲娜的高级高跟鞋一排一排的放着,她偶尔会冒出一点给j也买一双好鞋子的念头,但也仅限于念头。
“卖掉也不够呀……”爱莲娜躺在床上,几天没有喝酒让她心情烦躁:“要多少?”
“至少三万。”j报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养不起呢……”爱莲娜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肚子已经逐渐大了起来,j能看到一个微微隆起的弧度:“要不这样吧,我们把他送掉,克里斯太太一直想要个儿子——”
j推开家门的时候,房屋顶落下来一大片灰。
房间与当年的模样一致,只是四处爬满了蛛网。粉红色的帘布已经褪色,里头的床可能被动物啃咬过,棉花翻了出来,外头的电视机无人整修,老旧而斑驳。
墙上的日历,挂着2010年5月3日。
爱莲娜的身体不太好,多年的滥交让她身上爬着各种各样的病毒,如果不进行阻断治疗,就会遗传给婴儿。
她还患有各种各样算不上大但也谈不上小的妊娠疾病,治疗这些,要花一笔不小的钱。
“把它们卖掉怎么样?”j看着一柜子的包包和名牌衣服皱眉。
“我也想看。”j回答自己的母亲,他笑的极其灿烂。
j从这天起开始打两份工,花销却开始变少。他在老旧的网吧里搜索着资料,从如何照顾产妇到怎么照料出生的婴儿。
回家的时候,他还偷偷把母亲的酒和烟都扔掉,母亲一边醉醺醺的抱怨一边对他笑:“哎呀……你也是这么出生的,长的不也挺好看吗?”
那是2010年1月7日,元旦刚过,风还很冷。
j微微抬起了眼睛,他看见自己母亲还没有太大动静的肚子,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它。
虽然事实上胎儿还太小,但他似乎真的能感觉到里头传来的蓬勃生命,他听见爱莲娜的声音从未有过这样温柔:“是一个男孩儿,是你的弟弟。”
走到广场,j就坐在地上听乐队演奏,他买来一根热狗,德牧吃,他看,很多时候德牧都会呜呜的把热狗叼还给他。
“没关系,给你的。”他揉着德牧黑乎乎的狗头,只觉得手心里很暖。
“在打工。”j的生活费从来自给自足,他也没上过学,爱莲娜能养活自己已经不易。
“哦。”对话就此中止,爱莲娜也不清楚如何问下去。她半拢着衣服,起伏温柔的乳房毫不避讳的对自己的儿子展示,她靠在窗边,烟圈从窗户飘出去,她看向j,问了他一个突兀的问题:“你有多余的钱吗?”
j抬起了眼睛,爱莲娜从来没问过他这种事,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明明流着一样的血,却永远像两条交织的平行线。老实说,他听见爱莲娜那么问内心有一丝紧张和雀跃,他握紧了手,点了点头:“有。”
“会呀。”老奶奶揉着那只大狗的头,大狗呼哧呼哧的往外喷着热气:“你在隔壁餐厅打工吧?你可以多来看看它,它会一直喜欢你的。”
j一直去看它。
每天下了班,他都会跟德牧玩一会儿。这只看起来有点凶的狗脑子并不灵光,就算j不给他带东西,也依旧在他脚边打转,甚至偷自己家的面包递给他。
他现在在雨里一步步往前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浅的伤痕在一点点结痂,他还得去下一家店打工挣钱。
他走过悠长的巷子,雨太大,路上的行人鲜少,隔壁蛋糕店里冒出来一只大狗看雨,对路过的j大声的叫。
“不好意思。”年迈的老奶奶对j鞠躬道歉,把大狗从外头拽进去:“它不是对你有恶意,它是喜欢人,看见谁来都很高兴。”
j得以全身而退,他没有失去手,一个人出了酒店。
离开的时候外头正在下大雨,广场上的乐队已经不见,他的门童制服被扔掉,口袋里仅剩的十五块钱被母亲拿去点了一杯金酒。
她跟弗朗西斯进了房间,j试图抓住她的胳膊,十五岁少年的脸上写着不安和慌张,他想了许多措辞挽留他的母亲,最后只能说出一句:“你怀孕了,不能做爱。”
“席勒?”爱莲娜喊他的名字。
高大的男子转过头来,低头看这个不到自己肩膀的娇小女人,一瞬间就理解了人物关系:”他是你儿子?“
爱莲娜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茫然无措的j,但她只瞥了一眼,她海洋一样漂亮的眸子里全都是这一个鹰一样的男人:“是呀,我跟你提过一次,他长得很漂亮。”
j只能接过刀,几乎发抖着把他放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上,刀锋落在手腕上的时候,就将皮肤划出一道红痕,可就在这个时候——
门被打开了。
爱莲娜,穿着永远漂亮的高跟鞋,永远婀娜的套裙,小腹因为怀孕隆起,导致下方有一颗扣子诡异的扣不上。
说第二句话前,他把一把锋利的刀放在了j的面前:“把手留下,自己剁。”
没有一点余地,也似乎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的必要。
j看着那把刀,嘴唇吓得发白,他想往后退,被一个手下按住肩膀站在了原地。
j对此并不理解,或者说,他从未深入想过。
“卡特亚。”大堂经理从他面前走过:“如果你以前不知道,那从今天起,你就忘不掉这个名字了。”
卡特亚家族,西西里岛最大的黑手党。
他第一次偷到东西的时候心脏跳的极其的快,一个人躲到箱子里去,将那个发霉了的皮夹克翻开,里头只有十块钱。
还不如他老老实实打一天工。
j想着自己得改变策略,有钱人应该会去最好的地方,于是他谎称自己已经十六岁,用那张已经长开,开始变得异常漂亮的脸,在西西里最大的圣玛利亚酒店里寻到了一个门童的工作。他判断,如果在这里掏钱包的话,一定能掏出一大把钞票来。他的判断没有大错,但他如他自己和母亲认知的那样,是个并不聪明的笨蛋。
j没什么朋友,更没有应酬,话少到孤僻,唯一的娱乐项目是坐在广场上,听乐队的演奏声。
他想过去学小提琴,但看着提琴的价格和书里头成排的字,他就开始止不住的头疼。
j自认为自己不是搞艺术的料,也的确看不懂书,他没什么上进心,也并无任何想要出人头地的打算。
“不行!”j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是我弟弟。”
“j,你以后或许还可以有别的弟弟。”爱莲娜终于找到了一根烟,她把烟点燃:“而且在我们这儿,他说不定长到两岁就死了。”
“他是我弟弟。”j把烟一把抢过来,在地上用力的踩灭:“他是我弟弟,绝对不能跟别人走。”
他最后一次离家的那天。
那年他十五岁,从一个不懂事的男孩长成了一个少年。他的母亲依旧风华正茂,岁月似乎在她脸上留不下痕迹来。
她还是每日与男人厮混,挣来的钱变成了更多的包包和化妆品,她对j骄傲的展示他的库存,并看着逐渐与她一样高的儿子开口:“你知道吗,我就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遇见了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