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帝后胎相不稳,后宫战战兢兢。
封幌战后想留宿扶月殿,但是他的皇后一直心烦气躁,不仅不让人近身,连他这个夫君也十分排斥。
“赤儿,宫人说你今天又是滴水未沾,”封幌早朝后在床边坐下,拍着将那背对着他的太子的肩膀说,“朕将那抓不住你口味的御厨都给换了,这是刚出的参汤,里面是你喜欢的佐料,起来尝尝。”
那宫人精神振奋,“君后,战事大捷,瑶国归顺,将军丞相和翰林不日回归!”
她又泪光闪烁,“君后,战争结束了,您……不必再担忧了!”
“他们没事……”封对月仰颈深吸气,全身蓦的放松了下来。
一场战争,将封对月最重视的三个男人都送了出去。
此时他已经怀孕八月有余,但连日来的忧思让他孕胎发育过小,整个面貌也呈现出恹恹的情绪。
他得知道他们没事,没有感染也没有被杀害,每天站在门口等,直到女官提醒他喝药。
他尖叫着躲闪,可是身子半分不能动弹。
第一个男人抱着他亲吻他的后颈,第二个男人抓着他的手抚摸他的身体。
“你们是谁……放开……”他哭说。
他尖叫。
有个炙热结实的胸膛贴在他后背,抱着他低哑开口,“月儿。”
这声音十分熟悉,他应该是第一时间就能想出这是谁的,可是脑袋实在太昏了,一晃神他被男人紧紧抱住,那结实双臂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子里,“我好想你。”
“什……”封对月疑惑,但一开口便感觉天旋地转,瓷碗在地上摔得分裂,他浑身瘫软晕得不省人事。
封幌扣着太子的后脑勺,看着那秀美的小脸许久,弯腰将人抱进内殿。
封对月五脏六腑被火烧醒,闷哼一声醒来,“父君……”
父君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说:“喝吧。”
封对月感觉脸颊很痒,看着那汤药却又不觉得恶心,“似乎跟以往的汤药十分不同。”他说着,那酸枣的气味清香开胃,他将汤药一点点抿下喉去,感觉父君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越来越重。
终于将汤药喝完了,他抿着笑意说:“不苦,却带着清甜,开处方的药师费心了,父君,这是哪位太医开的药方呢?”
“父君……”他怯怯开口,因为白天的矛盾还有些紧张。
看见父君像是已经忘却了不快一样,对他招手。
他爬到榻上窝进父君怀里,看见父君看着的是一碗清澄汤药。
拖着沉重的身子起床,让宫人给他穿衣。
“君王要去乾封殿那边吗?”宫人问他。
他点点头,又说:“本宫想打扮得精神点。”
使君子眼眸一动,声线更淡了些,说:“或是一尸两命,或是幼儿尚且可保,大人死亡。”
封幌眼神颤动,五指慢慢拢起。
殿内许久没有声响,只有浮尘在光线下流淌,半晌后男人低沉疲惫的声音响起。
嘭!
封幌手拍桌案,佛珠磕出巨响,龙颜大怒。
使君子却不懂审时度势,照旧说:“太子所患,不是病痛,不是郁结,而是欲求不满。”
于情来说,大封从不欺凌弱小,于理来说,瑶国能工巧匠很多,擅造机械,对大封利大于弊。
封对月知道大将军没事刚喘了口气,可是很快那边又发来新的要求。
他们要一个精通瑶国语言的文吏,和一个能够制造药剂的太医。
封幌说:“可他就是不吃、不喝,也不让朕靠近,这是为何?”
使君子脊背压低了些,说:“帝后这症状,臣无法可解。”
封幌将佛珠收入手心,“为何?”他眯起眼睛问。
所有太医如获大赦,退下后乾封殿内只有封幌一人,他抓着椅榻沉默了许久,疲惫说:“将使君子召来。”
一声红色官服的使君子很快站在乾封殿内。
封幌见他低着头其实是面无表情,捻着佛珠说:“翰林大人,朕听闻你的医术已是世间最佳,可否向你询一案例。”
下面的太医战战兢兢,院判硬着头皮说:“陛下,君后所患乃是孕期的烦躁症,臣等只能调和,无法根治。”
“调和?”封幌身子往前倾了些,重声问,“这一个月来越发严重,尔等是将朕当傻子吗!”
“臣等不敢!陛下恕罪!”众人叩首。
封对月闷叫一声,挺身用手大力拍开那瓷碗,“不要!你别碰我!”啪的一声,那药汁淋漓的同时看见父君脸微侧,下颚通红是被他出手所伤。
“父君……”他看看男人再看看自己疼辣的手心,“我……”突然悲从中来抱起膝盖啜哭起来。
“照顾好君后。”男人撂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唔!”那参汤的味道令他恶心,他几乎要干呕出来。
“太医说你越不进食就越厌食,将汤喝了朕陪你去散心。”封幌哄说。
“唔……”封对月紧紧皱着眉头,脸侧到一边,“不要……”
大封十九年,初春二月,帝后孕期八月有余。
封对月看着外面的红梅,城墙上还覆盖着薄薄的白雪。
宫人让他回房,他闭上美目摇了摇头,眼眶下面有淡淡乌青。
封对月昏昏沉沉地坐起来,可是他实在没有半点胃口,病柳扶风般倚着床榻说:“赤儿不吃,父君先放着吧。”
感觉男人将他扶起来说:“你看你都虚弱成什么样子,喝些。”
男人将他抱到怀中,那小碗喂到他嘴边说:“张嘴。”
“君后。”宫人欣喜去承接他的身体,却见他脸色蓦的变得惨白,“君后?!”
像是从思虑中抽身同时也失去了支撑力一样,封对月彻底软倒下来。
殿内兵荒马乱。
倚上帝后榻,那椅榻像托着羽毛一样托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
这天仍旧秀眉微蹙,指尖托起绿瓷小碗准备喝药,在饮下汤药的那一刻听到宫人急报:“君后,北荒那边有讯了!”
啪的一声,他从半生的沉静中惊起,拖着宫纱赶出握住宫人之手:“怎么样!是什么消息!”
侧边的男人嗓音温润地说:“你当真认不出么?”
“你若认不出,”这时有第三个男人出现,他的声线冷淡却年轻,男人说,“你若认不出,就当这是一场梦境,无需抑制自己。”
男人说着炙热嘴唇落在他脖颈上,像暴徒一样激烈索求他。
“你是谁!”封对月吓得哭叫。
可是没等他使出力气反抗,更有第二双摸上他的腰侧,“咿呀!”
他扶着额头,感觉脑袋昏沉,虽没有疼痛不适,可是全身热得他口干舌燥,“父君!”
他还当这是扶月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但是放了床幔的床榻熟悉又陌生,七荤八素的他看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哭哼:“父君。”
像刚睡醒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一样哭哼,感觉床榻里面白雾缭绕,在他分不清这是梦中还是现实的时候,一双大手猝不及防从背后抱住他,“呀!”
瑶国语言复杂,朝臣中只有丞相熟悉各国语言,能精确交流。
将瑶国的瘟疫接手过来,太医院竟无人能解开,反倒是新晋翰林有几分头绪。
为表真诚,大将军自愿被扣留在当地。
他有些偏着头问,哭过的眼睛还水漉漉的,配上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清纯无比。
封幌将他耳边的乱发捋到肩后,问:“你想知道吗?”
他慢慢托住太子的后脑勺,说:“那让你见见好不好?”
“父君,这是什么?”他问。
“给你的。”
听见父君这么说,他便伸手去端,发现那汤药半温不热,似乎是早就熬好了但又不知道要不要给他。
宫人低头退下,给他拿来胭脂。
他难得在唇上点了点脂膏,那苍白的小脸因这一点颜色像染了春色的白梨花。
到了乾封殿,殿内灯火通明,他看见父君倚在榻上,看着旁边什么东西。
高位那人说:“那就请翰林大人开一药,治治朕这病吧。”
封对月哭停了。
他觉得自己近日太敏感了些,居然将父君都给打了。
封幌咬紧牙根,几乎要在使君子身上剜出一刀。
使君子说:“太子孕胎六月,胎气大动,孕胎七月,思虑过多,孕胎八月,烦躁哭啼,胎儿停止生长,到了九月……”
“会怎样。”封幌问。
使君子面无表情说:“若是病痛,药石可解,若是心结,言语可解,可这世上,有一种病状无法可解。”
“是什么。”封幌问。
“权势。”
使君子冷声答:“陛下吩咐便是。”
封幌坐起来,紧盯使君子的神色说:“朕的帝后分娩将至,却滴水不沾,烦郁不止,偶有哭啼,想询问大人,这是何原因。”
使君子似乎未有思考,情绪也无波动说:“君后烦郁,应由饮食入手,辅以药物,令其心情愉快,便能抵达分娩期。”
封幌说:“朕只饶恕有用之人。”
“陛下!!”一时间,磕头声又是连片。
封幌看着他们几乎要痛哭流涕的样子,烦躁说:“都滚下去。”
封对月对着墙壁大哭不止。
面上挂彩的帝王坐在榻上,手里沉怒地捻着佛珠,他忍着脾气问:“君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肯进食,不让人亲近,甚至被他触碰的时候还会大哭不止。
封幌见他脸色白如绢纸,小脸全是反感,越发逼迫他说:“喝了。”
他声音威严,封对月越发抵抗,伸手去推药碗,“不喝,别靠近我!”
封幌见他胡闹,直接将他小脸掐住,那药碗将他小嘴里灌。
北荒瑶国来犯,是因为领地瘟疫盛行,没有办法才设下陷阱,大将军假装被擒,其实是深入腹地打探消息。
瑶国上下皆被感染,濒临灭国,此时有刀尖舔血的狂态,他们一开始是想要寻求支援,但是怕大封不肯救济,所以用计生擒独活大将军。
他们在大将军那里落下协议,若是大封愿意帮他们度过难关,他们愿世代效忠,永远当大封的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