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简具明瞪一下眼睛,皱皱眉头道:“那便……打下潍城,令齐、楚皇帝奉我们为宗主国,纳贡。”
姬铓更笑:“老将军辛苦阵仗,只为威慑两国岁贡?”
说的也是,简具明一时也有些迷茫。打仗这么辛苦,就为点岁贡,感觉也犯不着啊。
“易守难攻。最稳妥的办法是内部瓦解,盛端成(齐皇帝)与贾培祥(摄政王)之间恩怨已久,如果我们一路高奏凯歌长驱直入,不等到达潍城,贾氏庭就得绷不住。盛端成再是病秧子,这种时候也该雄起一把。再有推波助澜,便是铁城也能不攻自破。”简具明老眼泛光,痛打落水狗什么的,简直太爽了。
“之后呢?”
简将军一愣之后想了想,说:“南下!围许阳。”
“老兵?”姬铓颇玩味地重复了一句。
简具明笑着点头:“老兵。应该是冀北、滑子沟一带的。”跟着摇头又道:“按理袁大将军不该犯这种错……私马市从前年到今年翻了两翻,”下巴一点对面,道:“听说那边城里人都有吃不上饭的……”
老帅麾下的重点防御地区都没有足够的新兵补充,要依靠调防来补足。如果仅凭这一点还无法确认齐军军供不足,那再结合都城人吃不上饭和马匹价格上涨,基本可以确定齐军的供给应该是出了问题。
前年梁军进入金乡时,楚曾向齐求援。希望齐国能像二十年前楚为齐所做过的一样,在骨量关敲打一下,逼迫梁国撤军。
齐国拒绝了,理由是堂而皇之的齐帝体衰,不堪用兵。楚国使臣在齐庭舌战群儒,几乎指着齐摄政王的鼻子骂背信弃义。然而作为一个通常只被视为血包一样存在的国家,偶然的雄起除了让人心生怨恨,起不了任何作用。
楚国使团出了齐都就消失了,百多人的长队,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后楚国问都不敢问,甚至还有官员私下嘀咕,说那位使臣胆大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楚国。
姬铓停下来擦汗,太热了!
热水、热气、热烫的甬道,让姬铓眼睛都有些红。
推着姬砀往岸上爬,小狗一般在对方身上拱动、啃吻,呢喃呻吟。
没办法归没办法,生气的权利总是有的吧!
生气!非常生气!就是非常非常生气!
皑皑白雪中,露天的汤池上弥漫着热气,仿佛一块天然的遮羞布。
打小习武就没少被老将军罚,如今再听这样的话,竟然还有一丝丝怀念。那些单纯刻苦,没有太多杂念的时光。
在骨量关又呆几日,姬铓便离去。
时光飞逝,转眼又快入冬。
简具明一脸嫌弃噫了一声,道:“看着就生气,还颐养,别养出病来。”
姬铓呵呵笑了几声:“那除了这口气,潍城又如何?”
话说到此,简具明大概明白姬铓的意思了。微沉吟道:“潍城是标志。中原大地百年来毋庸置疑的魁首,拿下它之前,说什么‘又如何’不过是自欺欺人。这个道理殿下应该懂。”
虽然说了不急,可边境异动。急不急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一回事。
第二天,十分餍足的太子殿下吻别了梦乡中的皇帝。
骨量关上
姬铓又笑:“将军一生征战,疏于族内。若问丞相大人,该是掏出早就备好的齐国地图,跟我要地了。”
简具明抚掌:“不错!从骨量到潍城,尽皆归我姬梁族!”
“将军想在潍城颐养?”
“再之后呢?”
简具明手指在城墙上敲敲,不明白姬铓什么意思,只照自己想的说:“让他们每年交双倍岁贡。”
姬铓一笑:“国都没了,谁来交岁贡。”
冒进一点,此时就可以召集八部了。哪怕是保守一点,这一两年多卖点马,把对方窟窿再捅大,搞不好哪天齐军自己就哗变了。
如此的天赐良机,姬铓居然犹豫了。
望着对面那一马平川的沃野,姬铓问:“老将军觉得潍城如何?”
帮不帮楚对齐来说没什么大碍,两国边境线漫长且一马平川,齐国有要求的时候楚国难道敢拒绝?但防着梁国出兵还是很必要的。当年就往卧龙堡增了兵。第二年,增兵人数甚至超过了第一年。
如今已是第三年,开春齐国就往卧龙堡增了兵。不过就目前所知,人数已经不如上一年了。
“不止人数。看他们训练方式,大部分是老兵。”简具明指着对面说。梁齐边境常年大风少雨,一年三百六十天,三百天是长空如洗的,视野不要太好。
姬砀一动,那沉闷的声音就响起。
在这一片缭绕烟雾中,偶尔传来几声粗喘,夹些莫名的闷声。
少倾,那闷响快了起来,从“当——当——”的响声变成“当啷-当啷-”听上去有些像铃铛发出的声音,只那铃铛可能有些老旧,或被闷在被中,发出的声音不那么清脆。
白气中,姬砀穿着金色的小衣躺在岸边,姬铓就站在他腿间的汤池里。
梁国没有冬季出兵的惯例,上年调防到卧龙堡的齐军完成威慑任务开拔回营。再晚要下雪了,路不好走。
正在汤谷度假的太子殿下听到消息,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表情都拿来安抚陛下了,其余杂务实在欠奉。
大半年,姬砀一直催着姬铓要回宫。姬铓当面应承,事后总有千百个理由推脱。一会修路,一会法会,次次不重样,还都挺像那么回事。时间长了姬砀也觉出味来,就是阴奉阳违呗,好处先落袋,反正吃准了他没办法。
姬铓低头叹气:“不过是觉得相比所得付出太多。争霸天下说起来四个字,多少草原好儿女魂留异乡。为建国,东征乃不得不为。眼下,当真还有必要么?我们不屯粮,但哪家手上没有几匹马几头牛;我们有最善战的骑兵,最锋利的刀剑,保家卫国足矣。齐地再好,终非故土。”
简具明以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看向姬铓,半晌说:“殿下不到二十的人,口口声声代价、颐养,当真老成太过。若连这点代价都不肯付出,又哪来的大梁?如今也不过是草原上一盘的散沙,天灾、狼灾、鱼人,哪一个都够姬梁灭族。”摇摇头非常不赞同的样子:“殿下真该到边关多走走,整日闷在朝堂,好好的人也跟那帮老鬼学废了。走!”一揽姬铓肩:“让我看看你武艺,若是这都敢废——嘿嘿!信不信太子殿下我罚得更重!”
嬉笑中,姬铓被掐走了。
简具明把齐军近期动向向姬铓详细说明。
齐国失了骨量关后就在离此不远的卧龙堡建了新关卡。卧龙堡没有骨量关的天然地理优势,也算一处易守难攻的高地,日常驻军千数上下。二十年间,围绕卧龙堡又建七八个堡垒,堡垒间还有不矮的城墙,看上去当真固若金汤。
只可惜梁军占着骨量关,天气好的日子,堡内军士练兵能看得一清二楚。关于这点,齐军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也没办法,齐国的姚里城就在距骨量关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之间丘壑不少,能建堡的地方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