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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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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我看着路边似乎没有尽头的荒野问道,“当年你是怎么跑过那片沼泽地的?”

亚当斯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和犹豫,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理所当然地说:“我只是很想跑过去。”

我握着电话听到声孔里传来亚当斯平和的呼吸声、和跗骨之蛆一般冷酷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电流声,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亚当斯的身影,他再一次在我眼前奔跑,我想要迈开脚步追上他、抓住他,但不知为何无法动弹,像一只被剪掉翅膀拴上铁链的鹰。

他在等待,等我腐烂。

我掏出手枪向天开了一发,响亮的枪声的四野回荡,秃鹫仍是一动不动,好像早已看穿,直到余音落地,它才不紧不慢地飞去。

振翅发出的扑腾声,像是一声嘲笑。

我笑了一下,把他的脑袋按进枕头里说:接着睡吧,种马。

我还记得那时他眼眸中的爱意、他白皙皮肤略显粗糙的触感、细软头发凌乱干枯地缠绕在我指间。

所有的这些最后都编织成了一条白色的线,牵引着我毫无头绪却又一往无前地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这点小心思也挺可爱的。

一些人看我们不爽,在民风剽悍的西部,一部分人选择用拳头表达不满,所幸在这方面我无可畏惧,而另一部分人总会被亚当斯的巧言令色所安抚,有时我会看着亚当斯的笑容思考,思考这到底是他的真心、还是假象。

但时不时地也会有外地的农场来认养野马,需要安排马匹熟悉的行家一路跟过去作为安抚,就是所谓的出差。

我才听清,他说的是:

“救救我。”

和这渺远的求救声一起传来的,还有达达的马蹄声。

我伸手拿起那盏台灯,用干抹布拧紧了灯泡又擦了擦,刚刚放下,他就放射出惨白而明亮的光芒。

在这片白色的光照下,我才陡然发现,地上是大片猩红的血液。

我站在血池中央,脚边缓缓地漾出细微的涟漪,整个酒吧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拴了铃铛的捕梦网在门框下轻轻摇晃,发出叮呤叮呤的声响。

亚当斯忽然回头看我,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我竟突然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我粗喘着,疯狂地叫着亚当斯的名字,向他跑去。

但只迈出一步,我就陡然坠入了蠢蠢欲动的沼泽。

伸出双臂向上挣扎时,我才发现这一片孤寂辽阔的天空,已经看不到星星了。

那匹被成功驯服的野马不再作为日常出行的坐骑使用,取而代之但是一辆结实而被贴上了遮光纸的皮卡,亚当斯有些不明其意,但仍是顺从了我的安排,他总是静静地坐在副驾上,在黑色的阴影里看着窗外。

但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可兼得的,随着我和亚当斯一起行动的频率增加,镇上传出了许多讽刺我们关系的桃色绯闻。

我对这种风言风语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我认为他们八卦的套路实在太过落伍,似乎每个人都在说亚当斯是我的婊子,却没人考虑过我是被操的那个,难道是因为操一个强壮的印第安人并不算贬低吗。

他在我眼前一直不断地奔跑着,从未停止,却也从未前进。

“我只是很想跑过去。”

一股强烈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窒息感将我捕获,我想挣扎、我想大叫,,却只能听到铁链碰撞的啷当声、发出声嘶力竭的气音。

鬼使神差地,我拨出了亚当斯的号码。

“苹果?”

亚当斯很快接起了我的电话,他似乎很惊讶我会在这种时候给他打电话,周末的夜晚——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夜晚,对他来说却是正繁忙的时候,我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乱糟糟的音乐声和欢呼声叫好声,竞技会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回过神时,我已经将车停在了一片荒原边,这里有些眼熟,更多的却是陌生,这里会见到那头白水牛吗?

就在这时,我远远地看到,在荒原尽头的一棵老树上,停着一只巨大的秃鹫。

它停得很远,但我知道,它在死死地盯着我,像在死守即将到口的猎物。

我开着那辆已经破破烂烂的皮卡碾过了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的公路,但是再没见过那一年曾经见过的风景,也再没见过缓缓穿过公路的白色野牛。

或许我是在借由这样的理由去寻找那头白水牛,谁知道呢,但每当看见那样的荒原,我都会想起那头白水牛在家长的庇护下慢慢走远的样子,也会想起亚当斯无所顾忌肆意奔跑的背影。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重新开上这条路,是为了哪一项工作、哪一群野马?我只记得这一天天还未亮,我从乱糟糟的床上爬起,抚摸了亚当斯苍白而憔悴的脸庞,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双眼叫我:苹果?

那匹西班牙血统的野马逆着风向我跑来,血珠从他油亮的皮毛上滚落,一路飞洒,与凌乱的鬃毛一同在风中狂舞。

他一面奔跑,一面目视前方直直地凝望着我,那是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但又隐隐透出温柔的绿色。

他奔向我,一直、一直地奔向我。

我在血池中跨出一步,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对我说:

“不要来。”

我顺着声音向门外又跨出一步,每走一步,那熟悉的声音就变得越发破碎,掺入大量的杂音,像是别的词语被压缩慢放,我不断着追着声音向外跑去,溅起的鲜血打湿了裤腿,直到推开房门来到屋外——

就在愣神的这一瞬,黑暗将我吞没。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趴在捕梦网的吧台上。

店内漆黑寂静,吧台前有一盏昏黄的台灯,年久失修一般滋滋地响,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我有些迷蒙地站起来,却发现脚下好像积了水,踩一步就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或许是有了这样的谣言,反而令我感到自由,我开始经常和亚当斯一起出行,一起去喝酒、玩牌,我会故意揽着亚当斯的肩膀迎接所有的眼光。

亚当斯起初有些不安,后来似乎也逐渐沉溺于这样的放肆。

有时他甚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揉掐我的屁股,我想他多少对于自己总被说成被操的那个有所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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