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来的灵石,我多半是用来抵冬日的租了。
大雪纷飞的时节,我才不上工呢。
村子里的其他杂役便宁可买个防护罩护着地里的植物,从年头忙到年尾——余下来的钱便去买些心法,盼着哪天也能登仙。
这话我是听不见的,赶回山脚下人来人往的小镇,我就先买了一堆种子。
“哟,阿晏,你交租回来了?”从树屋里钻出一个女人来,笑盈盈地和我打招呼。
“嗯。”我应了一声,让仙鹤落在另一颗树上。
今天那位弟子虽然脾气格外暴躁,出手倒是阔绰。
竟然没扣利钱。
嘿嘿。
也难怪,管吃管住管教育医疗,一百灵石也不算高。
年纪超过十四的,连山门都进不得。
年纪小,资质差,但是在凡界有钱有势的,或许能钻了空子入内门。
资质差,家里也有一点点积蓄的,几乎是倾尽家产地留在了杂役庄。
其实我也没有吃很多苦。
五岁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
我大概就是道宗哪个去世了的外门弟子的孩子,被当成卧底养了几年就安插到了别的门派。
“也祝师兄顺利进入内门。”我点点头,把餐盘端过来,心下暗叹。
两年……对于闭关的人来说只是短短一瞬。
甚至秦师兄还记得我小时候爱喝鱼汤的这点细节。
于是他替这人租了一分灵田,又交了五年的月供,把他送进了村里的学堂。
他是以厨入道,这一辈子不知道有没有能入内门的时候。
若是入了内门,他说不定能把他带在身边做杂役。
“那……”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秦越看着这个身形单薄却俊秀的小杂役。
当初他到杂役庄来,还是小小软软的一团。
外门弟子简单的看了一眼称上的数目,拿走杂役牌划了一下,然后丢给我二十枚灵石:“走吧。”
我躬了躬身,笑了笑才接过杂役牌。
天门对杂役看管很严格,每月都要交租。
“哟,阿晏。”那人看了我一眼,语气透着几分亲昵:“这才两年没见,你又长高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盛了一大碗鱼汤,顺带夹了几片烤肉放在我的饭碗里:“怎么样,还记得我吗?”
“秦师兄说的哪里话。”我笑了笑:“您是刚刚闭关出来?”
小雅诧异地看着我,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我没有再说下去,转过身去打山泉水。
直到晚上去吃饭的时候撞上了三爷,我心里才猛地一揪。
“唔。”小雅偏了偏头:“哥哥也不太高兴,但是谁让我娘病了呢,每月都要五六块灵石。阿晏你知道吗,三爷一家子明早就要离开杂役庄了。”
“为什么?”我吃了一惊。
“因为……因为三爷的小儿子资质也不好。”小雅悄悄地说:“三爷很失望,就打算离开杂役庄到凡界去过日子,说自家没有那个运气……”
“阿晏,阿晏!”邻着我的地,小雅笑盈盈地看着我:“你从山上下来啦?”
“是呀。”我笑眯眯地回答她:“赵叔呢?”
“去挑水了。”小姑娘答了一句,之后就压低了声音:“阿晏,我哥得到洒扫山门的工作了!外门弟子这几天在安排庆典的事,我听家里人说,他忙一天,有四五块灵石呢!”
费心费力地种了几年地,手里钱宽裕了,我才买了一百张种地的灵符、还有两个傀儡,现在地里基本上是全自动耕种,只要我每个月往傀儡上拍十几张灵符、塞三块灵石,它就是永动机。
那闲下来的时间我在干什么呢?
……挑灵泉水呀。
正午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我拿着纳戒站在人群里排队。
这是太热了,现在已经是六月,凝雾山脚下还是热的让人发慌。
我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虽然有些,是早已经知道资质不行的了。
我回屋里点了点,又奔向了地里。
我现在只有两分灵田,天门的租价高的惊人,当初若不是道宗给人塞了灵石,我连杂役庄都进不来。
像我这种资质极差的杂役,在寸土必争的杂役庄上连茅草屋都搭不起。
幸好仙人们有办法,这些巨树上便放了树屋。就在靠庄子最外面,稍有些财力的,都自己建了木屋——有了屋子,就能养些鸡鸭什么的,生活上便能更好些,也才能好在村子里说亲。
我呢,一个无依无靠的卧底,也没有建房子的必要。倒是这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木头,冬暖夏凉,虽然面积小些,住得倒也痛快。
我拿着灵石勾了一只纸鹤,摇摇晃晃地往庄子上飞去。
“二十枚灵石,都够他在庄子里用上两个月了。”一名外门弟子笑着挤挤眼睛:“老赵,你够偏袒的呀。”
“又不止偏他一个。”姓赵的弟子顿了顿,哑声道:“他资质太差,连普通的灵植都种不了,但灵米的品质还算不错。如无意外,这些杂役一辈子都登不上仙途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若是敢对外门弟子不敬,巴掌就能扇到脸上。
不过所幸,杂役们的庄子外门弟子是不能踏入的。
也只有每月收租的时候,外门弟子会不耐烦地骂几句。
秦越帮了我很多。
我也是直到十岁才知道,原来杂役庄的年租这么高——
一个人一年就要交上一百灵石的租子。
但我记得,五岁那年我被道宗的人带出来、装作凡界的人走到天门的一路上看见的事情。
彼时燕州大旱,几乎是易子而食,民不聊生。
有门路的凡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天门下等着他们收徒的日期,然后期期艾艾地盼着自己有个资历。
我端着饭找了个角落坐下。
秦师兄是以厨入道,做饭的滋味很好。
我拿起勺,慢悠悠地喝了一碗鱼汤。
阿晏一向亲近他,会乖乖听话的吧?
到那时,他就可以……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家里人给他塞了十块灵石,叫他帮帮忙。
秦越当时已经是外门弟子,本看不上那几个钱。
可看了看这张脸,他硬生生地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嗯,快筑基了。”秦师兄笑着回道:“筑基以后参加宗门大比,说不定就能进内门了。”
他顿了顿,又不经意地给我夹了一张饼,轻声道:“倒是你,也快十四了,怎么……不试试再测一次资质?”
“师兄说笑了。”我摆摆手:“我五岁就试过了,没有那个天赋。倒不如再多租几分地,凡人的寿命也不过百年,在杂役庄安安静静过一辈子,挺好的。”
三爷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菜发呆。
应该是掌勺的外门弟子也知道他要走了,故而给他打了两盘肉。
“师兄,一份烤鱼套餐。”我微微低了低头,喊到。
她顿了顿,又问我:“凡界是什么?我们这里,不是凡界吗?”
我愣了一会,慢慢地回答她——
“不是的。凡界的寻常人家,比这里要惨的多。”
“洒扫山门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微微叹了口气:“恐怕你哥哥还想着回到地里来呢。”
下个月就是掌门生辰,肯定有大小宗门来贺……所谓洒扫山门,就是到比杂役庄更下面的山门处打扫台阶了。
到时候,若是碰上气儿不顺的外门弟子,岂不很惨?
要想交上租,灵泉水可是一天都不能断的。
我叹了口气,把刚买的种子种下去,又咬着牙往傀儡上拍了几块灵石。
青色的傀儡慢慢地自己工作起来。
“喂——你!”外门弟子冷冷的声音传来:“别发呆了,滚过来!”
“是。”我急忙应了一声。
“灵米二十斤……香瓜一百斤……蜜桃五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