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药物以及天气转暖使他腿上冻伤基本恢复,然而这次冻伤令早前旧疾复发,如今虽能下地,但若想久站,哪怕只是从房间到花园的短短路程都需要借助拄杖完成。
端详着手里的拐杖,林隐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拒绝过——曾经最糟糕的时候他还能爬着去干活,现在比以前恢复了那么多,怎么反倒要拄着拐杖?
“睡不着也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睡得着了。”燕景拉高被子盖住两人,“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好休息根本好不快。”
这句话倒是提醒林隐,现在燕景让他好好养伤的事。那是不是说明只要他一天没好全燕景就一天不会他?这一刻,林隐反倒希望自己伤痛拖得久一点,他就可以不那么早经历那些令人作呕的事了。
林隐听话地闭上眼睛,心里却盘算着怎样才能让自己的伤痛拖得久一些。
也许是长久以来出现在他身边的都是些想把他踩在脚下或者因为他的身份肆无忌惮地践踏他尊严的人。他不停地挣扎,企图拖延骨子里的棱角被一点点磨平的时间,他怕棱角全部磨平的那天就是他忘记他自己是谁的日子。
然而,一直以来只有自己在坚持拼凑这身破碎的傲骨。他已经很久没遇到一个不以他现在身份选择对待他的方式的人。
那女人给了他久违的尊重,于他而言如老天给一个久行于沙漠、濒临死亡之人突降的甘霖。不多但足以救命,使他醒觉原来世上还有人愿意把他当人看,还有人没忘记他其实也是个人。
“如何不算?两个人一开始呆着舒服便是做朋友的前提。”燕景抗议,“别转移话题。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点个头不费事儿,点完头你就可以睡觉了,多好。”
林隐实在拗不过,敷衍的点点头:“好好好,我们是朋友,赶紧滚,你的朋友真的累了。”
“行,你好好睡。我走了,明晚再来看你。”燕景笑嘻嘻起身,临走前不忘丢个令林隐糟心的炸弹。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林隐呐呐地道了歉。
林隐身子骨好了些后,屋内的卫生和屋外的花花草草也由他打理。江秋月这边也开始给他安排府里的工作,尽是些粗脏累活儿,还时不时有人来捣乱,做不好做不完不问缘由一律家规伺候。
总的来说,这种偶有刁难但大体舒适的生活较之以前不可谓不平静。只是这样的平静对如惊弓之鸟般的人来说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结束。
“是你说错话误会本王,自然是你受罚。”
燕景将林隐手上的蜡烛放回烛台,在看他的手,不出所料掌心红了一大片。再去瞧林隐,只见他别过脸去,微红的耳根诉说着主人的尴尬。
分明是她先拿那种事调笑他,他又是怕极了这事的人,也不怪他想歪。
林隐也开始伺候燕景饮食起居,饭后燕景喜欢读书写字作画,就带上林隐一起,犯懒时她会瘫在床上让他念书给她听。两人小日子竟然和和睦睦过了下来。
当然和睦的前提是男子的自卑心不跑到燕景面前作妖,否则这尊狠心的罗刹定当如了男子的愿狠狠罚了将去。
燕景临完一幅画,搁下笔,举起画端详一阵,才分出目光给面前举着烛火充当烛台的男子,低落的烛泪糊了他大半个手掌,竟不曾服一句软。
某日闲来无事,燕景见林隐恢复的不错便拉着林隐练招。
谁知林隐只是不想自己看起来像个废物,于是趁着燕景不在的时候悄咪咪地不用拐杖。
刚被燕景拉着到院中双腿已经忍不住打颤了,如今接过燕景扔来的剑,更觉得双脚疼得厉害。可他又不能明着说,只得狠心咬咬牙舍命陪王爷。
“那可不行。为了表现我结交的诚意,打不过我也认了。”燕景坚定摇头,“古人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这话是这么用的?是他书读太少还是她没读过书?
可燕景听完却是满眼心疼,是的,是心疼而非同情。她轻轻拥抱他,而后强硬地把拐杖放他手里,命令他下地就得用,还说了她不养残废、所有的残废都直接打入勾栏院、他只有快点好才能伺候她之类的话。
燕景目地达到了,她成功恐吓到林隐。之后林隐乖乖拄拐杖走路,当然他也越发想躲开燕景。
好在这人除了回来吃饭睡觉外,其他时间基本不在府上。偶尔几次燕景不出门或者提前回来,也没对他做出什么比搂搂抱抱更出格的事,大多数时候两人都相安无事,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你这种一直都把自己脑子的东西写脸上的杀手,以前是怎么活过来的?”燕景闭着眼幽幽吐槽。
“杀手蒙面的。”林隐小声争辩一句。
不愧是供王公贵族使用的药,被燕景强制喝了大半个月苦药汁又泡了大半个月药汤,之前的内伤总算好了七七八八。
虽然登徒女话很多,还总是得了便宜卖乖,虽然他不需要那人所谓的朋友身份,但他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她出事。
“三更半夜不睡觉,眼睛瞪得跟铜镜似的吓唬谁?”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听口气似乎不大开心。
“下奴不敢,下奴只是睡不着。”敛掉眼中的光,林隐低声道。
以至于隔天晚上林隐一直想着登徒女说的话,怎么也睡不好觉,就怕她不知死活地突然出现,然后被现在躺在他身边的女子撕了。
果真越活越回去了,换作以前,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去担心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的安危。
难道被折断翅膀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窝||囊||废了么?林隐自嘲地笑了笑。
燕景叹了口气,从架子上的盒子里拿了个瓷瓶,把人拉到怀里摊开手掌,仔细抹上药膏。
“你自个儿爱胡思乱想如今倒成本王的不是了。你摸摸良心除了刚进王府那段时间,本王何时苛待你?可曾如燕萧那般糟践你?”
不曾。虽然燕景总喜欢动手动脚没个正经,但她从来都把他当成一个人看待,并未真的对他做什么过火之事。平日里不仅不吝啬各种名贵药材为他医治身体上的伤,还想方设法修补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甚至纵容得他有时得意忘形起来。
“林少这烛台当得倒是舒心。”
“王爷大可自己试试。”
这段时间在燕景一次又一次有意的纵容下,除了某些钻牛角尖的时刻,林隐在燕景面前越发没大没小。
到底旧疾未愈,强撑练不过三招便败下阵,燕景虽打得不爽利心头窝火,却也未失了冷静,瞧出林隐的不对头后,稍稍威胁便逼出真话。这下燕景的心里头更加窝火。
再后来燕景改跟林隐切磋暗器,却忘了他经脉断过,未曾好好修养,打出短刀空有招式却无半分力道。
只是那日后,每日要喝的药便多将起来,还一碗比一碗苦,连带林隐的眉头也苦得皱在一起。
“为什么?我不过是个奴隶,跟我当朋友只会辱没你的身份。”
“不知道。”这可把燕景难倒了,她向来随心而至,从不问自己为什么。见林隐认真的神态,她想了想,“若真要说个所以然,只能说。你合我眼缘。跟你呆在一起让我很舒服。最重要的我觉得你是好人。”
“这算什么理由?”觉得似乎有点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