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洱,你们是面对不了那样的舆论的,你们能接受被这样毁掉一次的人生吗?”
她没有用反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就是他们不可能面对得了那样的舆论。
林洱当然清楚这些,他想象得到,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最先崩溃的一定会是他。他拳头紧握着,好像把空气也挤作了一团,环绕在他周围的空气,慢慢收紧,他又快要不能呼吸了。
沈母垂眸,像是在沉思很快又说了话:“昨晚我问了阿淮,他也是,除了这句话别的都没说,我没听他的来找了你。小洱,阿姨不是要来责骂你,你看,我到现在都没生气,我只是,只是有点惊讶。”
林洱发不出声音,他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沈母的表情,他不是傻,沈母要说的一定远远不止这些,他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话。但他只做了一个决定,不会放弃喜欢沈季淮。
“你们是互相喜欢的我知道,但是你们快要高考了知道吗?小洱你也要集训,偶尔阿淮是不是翘了晚自习去找你?我说他那几天怎么回家那么晚,可是阿淮也要上课对不对?他是文化生,更辛苦。”
下雨那晚,林洱脑海里闪过那天的画面,沈母的语气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很平静,可林洱还是陡然有种被撕开了遮羞布的感觉,这感觉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而是因为现在面对的是沈季淮的母亲。
杯子放在桌上,轻响一声,沈母的语气依然很温柔:“小洱,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如同被人当头浇上冰水,浑身骨肉都冷透了,而灼烧的耻感难以自已地涌上来。林洱咬着牙,他的手缠在一起,脑海里不断浮现他和沈季淮做爱的画面,不知为何在现在一股脑开始闪回,不该出现的画面逼得他心颤抖起来,尽管对面的人不可能知道这些,但他仿佛还是被看透了,羞耻感打的他鼻青脸肿,林洱很想这一刻就跑出去,狼狈地跑出去。
——
咖啡馆内,下午的人并不多,咖啡豆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他们坐在角落,空调的冷气吹得有些凉,悠扬的古典音乐缓缓流淌着,明明是令人放松的氛围,林洱的手却出了冷汗,他有些不安。
而沈母则很淡定,语气和平日一般温柔,她捧起咖啡杯:“小洱,这些年来阿姨也是看着你和阿淮长大的,阿姨家的事情你也都知道的对吧?你呢,阿姨也是一直当你是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跟阿淮能好好长大。”
“小洱,对不起,你应该知道母亲都是自私的。”沈母的眼神很沉,“他愿意,你愿意,你们会共同抵抗那些舆论。可是我呢?我能接受我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但我不能接受他被别人指着鼻子唾骂。我相信你妈妈如果知道了,也会是这样的想法。”
“我只有阿淮一个儿子,身为一个母亲,我真的无法接受会让这样的事情在他重要的人生阶段出现,一想到最坏的结果,我真的要崩溃了……小洱你明白吗?我只有他一个孩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拼图一样插入他脑海某个地方,林洱想到自己母亲哭喊的样子,果然都是共通的吗?母亲,天下的母亲都是相似的,她们似乎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爱自己的孩子,这种爱在自私和无私之间不断摆动。
校门口人流量大,穿着校服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往学校里面走,只有林洱站在榕树下看着,直到沈季淮进了学校,他才逆流回去,直到再走到路口的时候,人流才少了一点。
林洱抬头,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是沈季淮的妈妈。
他以为对方是来给沈季淮送东西什么的,连忙跑过去打招呼,礼貌地笑了笑:“阿姨好,来给沈季淮送东西吗?他刚刚进去。”
但是他不能,他怎么可以放弃。因为是喜欢,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林洱觉得自己是小情小爱式的人物,谈到被父母发现,谈到高考,谈到舆论,这些都没能让他哭,他始终坚强着。可是一旦想到喜欢这个词,只涉及到两个人的,林洱这时却恍然想要掉下眼泪。
“阿姨,可是,可是我们还喜欢对方,怎么能分开……”林洱的声音很小,到最后几乎消失,他好想嚎啕大哭。
沈母也似乎被触动了某一点,她扬了一下嘴角:“阿姨不避讳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你,最近,阿淮他爸爸找到了新欢,也许快结婚了,之后也许他跟我和阿淮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沈母顿了顿:“你不要怪阿姨说的直白,这个阶段你们是不适合谈恋爱的,不是年龄,而是说你们在备考,如果最后是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成绩,怎么办?你是聪明孩子,想必什么年少的爱情不长久的话也听过不少,你拎得清,阿姨不是咒你们,只是你们要面对太多的现实问题了。”
林洱的喉头发紧,手心已经满是冷汗,眨眼的时候,他的睫毛仿佛成了黑色的倒刺,深深地扎进眼睛里,沈母如何如何温柔他都无比紧张,大人说话总是滴水不漏,他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些表面的陈词。
“谈成绩太俗套,那么你们有想过如果这个阶段被人发现会是怎样吗?不谈社会,在学校里,你知道如果被发现你们是同性恋,其他同学会怎么想?会受到多少非议,有的时候这些影响是很大的,人言可畏这个词不是白说的。”
他很害怕,不要说谈恋爱在高考面前是有多么渺小,更何况他们是同性恋,而且他们的爱不只是纯爱,还有性爱。
林洱打了个喷嚏,他的手在打颤,只有他知道。沈母说的话他无法辩驳,内心的一个声音也在告诉他,你们是爱的,最起码要承认:“阿姨,我们是的……”
他知道这样说的后果会是什么,但这也许是他唯一能做的有勇气的事情。
冷气还在吹着,很凉,几乎凉到心里,林洱想伸手去调低一点,却感觉手僵硬到抬不起来,有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过是个孩子,还未被点透,便已经开始慌张,展露了所有端倪。
“阿姨……”
沈母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兜圈子,她轻声说:“下雨那天阿淮回来的时候,我出门接他,恰好看到了你们两个…阿淮他应该是看到我的,他没有跟你说吧。”
林洱没有答话,他也不可能答话,要他放弃,要他分手,这不可能。但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像是松开最后一口空气,他得让自己呼吸,整个人却好像还是没有活过来,轻飘飘的。
就像雨滴突然飞回到云里,于是整朵云都往下沉。
他没有被唾骂的勇气,他只有爱人的勇气。
而沈母笑了一下,开口道:“不是,阿姨来找你,有些话想跟你说。”
林洱很是意外:“我?”不知为何,他心头一凉。
“嗯,这附近有个咖啡馆,阿姨有事情想找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