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也是这么问。
什么意思?
“小枭枭~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他还没逛几日,天空就飘起了雪花,冬日来临了。
屋内燃着火盆,他披着狐裘,手里捂着暖烘烘的手炉,躲在自己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古代的宅男,闲时就拿着杂书翻两下,研究研究武学残本,乖得不得了。
十一月的十五那日,他盼来了久违的身影。
易醉依然坐在软榻上,不动声色地远远打量着进来的人。
那人终于乖乖包扎了头上伤口,白色的绷带衬着他的黑发,更显得脸色苍白。走到内厅时,他顿住了脚步,从易醉这个角度,他很明显地看到冥枭扭头打量了一下守在那里的冥焰,才继续朝里走来。
易醉眼眸沉了沉,那一瞬间,他想,他还是有机会的。
须臾,黑衣男人终于回神,第一件事,就是干脆利落地甩开不属于他的人体部件。
“左使,请自重。”
暮若闻一子封了他的去路,易醉在心中哀叹连连,你看看,对于有气不能出的人,还是躲的远远的好一点。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易醉垂眸答道,再抬眼时,已敏锐的感觉到了门外多出的气息。
青年已经盘腿坐下,拿着筷子夹了一个,放入他对面的空碟中,一抬头,却见黑衣男人静静伫立,迎面看着天际。
一条狭长的金黄色,一点点地从暗紫墨黑中挤出,似乎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又似只是眨眼,天际就被染成了一片火红。
那是恢弘壮丽的美,不掺杂一点娇柔做作,独属于大自然的杰作。寒冷被驱散,万物开始复苏,在光明的照映下,曾有的黑暗无所遁形,纷纷消逝。
两人一路无语,冥枭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魔教,夜雪擦湿两人的靴尖,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寒冷,却也让人格外清醒。
待到登上山顶,一缕曙光正好穿破黑暗,闪耀着璀璨光华,投映在先他一步到达的青年身上。
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一抹微笑,惊心动魄,耀眼灿烂。
冥枭不知道这个违抗的范围有多大,好在那人也没有做的太过分,动手动脚是有,却都很聪明地把在他理智可容忍的底线之上。
他知道那人对自己抱有的感情,可那与他何干,他没有义务去回应,也没有责任去开导,反正魔教左使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所有的,不过是没有得到手的执念。
他欠他,当然,他记得很清楚,他不会否认,更不会赖账,他随时准备着债主前来讨债,只是那人却仿佛记性不好,皆数忘记了一般。
“如本使这样英明神武的人才,可不是哪都有啊。”易醉挥手招来下人,这次,冥枭没再拒绝旁人的靠近。而他也终于脱下了那件不知沾染了多少风尘的大氅。
“你远道而来,饿了吧?”易醉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好,“我们先去吃饭。”
冥枭这次在魔教待了三日。
低沉的男声富有磁性,英俊的男人盯视着身前的人,执着地追问。
“交易。”
易醉的手抚摸上冥枭的脸庞,冰冷的温度好似来源于他刀刻斧凿的深邃面孔,他的笑容轻浅,尤带几分云淡风轻,“你情我愿的交易,对你家主子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便宜。”
暮若闻浅笑着轻声挽留,而易醉却看得出眼前青年笑容之下的言不由衷。
事实上对于暮若闻今日的表现,左使大人还是颇有些出乎意料的。他算不上特别了解对方,但有几点却是清楚无比的。他来这里之前曾经对那突然冒出来的“诈尸犯”做过调查,得到的信息显示暮若闻和他的亲哥哥爱恨交加,两人曾经在这个恃强凌弱的地方彼此扶持,最终却反目成仇,就像所有最狗血的电视剧一般,这种豪门恩怨从来都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将恩怨情仇一条条详略有当的罗列出来的。
而作为杀了这代堡主哥哥的人,易醉不认为自己待在这里会对他有任何好处。
易醉轻佻地笑,脚步轻移,贴近门口的黑衣男人,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他拂去头发上未融的雪花,熟稔的就像多年相交的挚友,“再见到你,我可是很开心,很激动呢。”
对着眼前这张笑脸,冥枭只觉一路赶来的火气就像遇上了一团棉花,无处可发,他拧着眉头,强迫自己没有挣开青年主动握上的手,任他将自己拉进大厅,面色冷得都快结成冰。
“你对主子说了什么?”
一个多月不见,对方还是那张脸,那副身体,眉目之间,却多了些疲累。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拒绝为他脱下大氅的侍女,站在大厅门口, 雪花落满他的肩头,黑发有几丝湿润,望过来的双眼,很轻易地让易醉想起那个雨夜。
回到魔教后的一个月生活,易醉不想再提。
简直能将人生生折磨至死。
直到月亮再一次圆起来后,他终于得以解脱,又可以穿着他最爱的月白色长衫,拿着他新配的羽扇,在教里四处闲逛。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冥枭?进来吧。”
暮若闻有些惊讶,对于明明该去休息却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天地一片静寂,晨风拂过枯枝残叶,一切都渺小的不值一提,纷繁的尘世,也悄悄的远去。
“很美吧……”
低柔的男声如最美妙的乐曲,在他的耳边感叹,下一刻,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握上了他冰凉的手掌,如此温暖,就好似眼前的红日,射出的灿烂阳光。
“我们来得刚刚好。”
易醉在地上铺展布巾,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东西放下,男人才发现,居然是食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个玲珑剔透的小笼包,还朝外散着蒸腾的热气。
“尝尝,皮簿筋软,方圆百里,美名远扬呢。”
忘记的话,那也是他的事。
冥枭默默穿好衣物,用发带扎好黑发,推门而出。
一片暗色的天空下,月白色长衫的俊美青年手执羽扇,笑着倚在柱子上,昏黄的烛光从顶上洒下,将他罩入暖黄色的光圈之中,翩然的袍角轻轻翻卷,仿佛坠入尘世的谪仙。
三日,魔教众人可将自家左使的厚颜无耻以及自说自话见识了个够。
易醉基本算全天十二个时辰都粘在冥枭身边了,除了睡觉如厕,他根本就不肯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而如此紧迫盯人,黑衣男人还没有爆发的原因也很简单。
‘到了魔教,易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违抗他。,
“……这里的人若都如左使这般公私不分滥用职权,那么离魔教百年基业坍塌的那日,也不远了。”
冥枭冷冰冰地陈述,冰层覆盖的眼眸底下,是不轻易燃起,却绝对存在的怒火。
易醉理解他的情绪,想必任何一人在以为可以永远远离讨厌的人事物时,却被命运的锁链再次拉紧聚合在一起时,都会是如此的反应。而他所作的,不过是人为的给两人缚上这层锁链。
虽然这里的确有一个人,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但显而易见,对方并不喜欢看到自己。
“本使有心无力啊,我家教主已经在夺命连环地派人催我回去。你看,暮兄应该晓得的,事物繁忙啊。”易醉落下一颗棋子,再习惯性地摇摇扇子——这次的扇面一片素白,什么都没有,无可奈何道。
“那在下便不挽留了,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