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受重伤,但还没死。就如同亚历克斯那样。
是了。
亚历克斯已经为尤利西斯试了水。
尤利西斯来得格外早,一进来还不加掩饰地扫了眼被子下顶起来的位置——那赞叹的眼神让阿德利安觉得他可能就是为了看他晨勃来的。
尤利西斯问他:“还需要吗?”
阿德利安想到了亚伦。
艾伯纳语速飞快,显然这个小东西的贮藏空间非常金贵。说完,脑海里便重回寂静。
阿德利安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教授居然还给他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难道蛀牙都是骗他的,实际上是为了给他塞一颗牙吗!?
他试着用精神力扫了扫,右边智齿很实心,构造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卷着舌头开始吸吮那颗一度让他以为自己要遭受拔牙之苦的假智齿,吸了半天纹丝不动,质量相当过硬。
“先生说得好奇怪。”伊希利更茫然了,“我应该忘记什么吗?”
他认认真真地回想半天,紧张道:“难道论文少了一页吗?”
阿德利安看着他,浑身发凉。
他语气严厉,伊希利茫然无措:“先生?”
“回答我的问题。”阿德利安上前一步,“丹尼格斯怎么样了?他真的上星舰了吗?”
伊希利往后缩了缩:“请别生气,先生……”
阿德利安不知道,这一刻,他的神情停滞了。空茫茫的一片,如同极地的霜雪,了无痕迹。
他只停顿了一瞬,便自嘲似地摇摇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阿德利安自娱自乐地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尤利西斯看着小刺猬惊愕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把伊希利往阿德利安的方向一推。亚雌少年踉踉跄跄地上前几步,连身手也像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了。他站稳后,脸慢慢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阿德利安一眼。
门再次关上。笼子里只剩两只活物。
阿德利安心情复杂,“伊希利……?”
阿德利安就像被肉食动物盯上的羚羊,险些要蹦起来。他的直觉正在疯狂向他预警,告诉他眼前这个容貌熟悉的亚雌浑身都散发着令他排斥的气息。
但阿德利安最终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复杂地打量着伊希利。
“……先生。”伊希利眼神亮晶晶的,小声叫道。
这个雌虫深谙语言的艺术,知道如何才能卸下他的心房。他只说了几句话,阿德利安已经快要觉得伊希利也是受害者了——同为受害者,总是有共苦难的信任基础。
尤利西斯使他愤怒,这份愤怒就会在恰当的挑拨下转变为对伊希利的同情和怜爱。
浅显易懂的手段。
阿德利安能感受到。
“不过它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尤利西斯拍拍衣角站起来,轻松地说:“你自己闷在房间里,也需要点玩具吧——它就送给你了。”
尤利西斯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红眸弯起,轻声蛊惑:
那声呼唤,仍停留在阿德利安心中。
“我听说,它是你不错的朋友呢,阿德利安先生。”尤利西斯眯着眼睛笑,“它长得很可爱吧?是西帝国很受欢迎的类型。体型比你更娇小,身体柔韧度和耐受度都很好,摸起来手感也比军雌舒服得多……”
尤利西斯如数家珍地罗列着‘伊希利’的优点,自信得好像在推销什么星网爆款产品一样。
还要给艾伯纳教授带一兜的花生米。教授嘴上不说,其实很喜欢吃那个,嚼起来嘎嘣嘎嘣地响。
阿德利安最终道:“好久不见,智脑。”
“艾伯纳教授向您问好。”智脑说,“希望您一切安好。”
阿德利安——不就是现成的灵丹妙药吗。
尤利西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不喜欢?我看你昨天睡得挺香啊。呼……对我就像只刺猬呢,爱答不理的……这样吧。还记得那个扎了你一针的雌虫么?”
‘阿德利安先生’。
但尤利西斯显然不是慈善家,不会那么好心地给他解决生理需求,更不会眼睁睁允许俘虏变强。
阿德利安想起亚历克斯见到的画面——断肢与鲜血起飞,尸体和星舰残骸一并飞入黑洞。
那全是尤利西斯的部队。损失惨重,但没死全。
阿德利安奋力吸了大半个晚上,拿出喝奶茶喝到最后珍珠吸不上来的力气,吸得舌头都快莫得知觉了,那颗假智齿总算很给面子地动了动——不愧在他嘴里呆了这么久都稳稳当的牙啊!
疼是真的不疼,累也是真的累。阿德利安险些喜极而泣,顶着一对隐隐约约的黑眼圈应付尤利西斯的送餐服务。
食物依然是粥。机器量产的味道,这么多顿了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顶多就是玉米粥,紫薯粥,红薯粥轮流换。最好的时候是青菜瘦肉粥。清汤寡水的吃得阿德利安半饱不饿。
艾伯纳的声音很快响起来了,简洁明了:“你能听到这段音频,证明你已经离开了我的身边。否则我会在你觉醒前关掉这个小东西……”他似乎叹息了一声,“你的智齿里有一枚微型接入装置,里面装着智脑分流的部分子系统,是个病毒。”
阿德利安猝不及防:“!?”
“你的两颗智齿只有左边那颗没长出来的是真的,右边那颗露了一半的是我给你安上去的。你多吸吸就出来了,不疼的。就算是军用星舰,应该也能争取到几分钟的控制权。时间有限……祝你好运。”
他困惑地:“丹尼格斯……是谁?”
见阿德利安仍盯着他,伊希利绞尽脑汁,试探道:“是您的朋友吗?很抱歉,我没有印象……呃,阿德利安先生?您、您怎么了……”
“你……还记得什么吗?”
‘伊希利’温柔地看着他,抿唇笑了笑:“先生。”
阿德利安严肃地盯着他。伊希利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忍不住因他不加掩饰的注视而悸动,羞赧地垂下眼。
“丹尼格斯呢?”
他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雀跃的神情,仿佛他从来没有乔装成丹尼格斯的样子混上星舰,再在阿德利安后颈上扎下一针麻醉剂。
“不用管它原本是什么。”尤利西斯说,“总之,它现在就只是你认识的样子了。可能用力过猛了一点,不过不碍事。他不会反抗,更不会攻击,非常安全。好好玩吧。”
他的话让阿德利安不寒而粟。
明知如此,阿德利安见到伊希利时还是吓了一跳。
亚雌少年四肢健全,衣着干净,站在穿着紧身制服的军雌身边,像个没毕业的学生,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没有受刑、施虐的痕迹,看上去跟分别时没什么不同。
但他的面色苍白得可怕,脸上毫无血色,只有唇瓣泛着点浅薄的粉。水红色的眼珠像蜜蜂的翅翼那样颤动着,仿佛眼前有个看不见的飞虫萦绕着他。他涣散的瞳孔便从这一边,看到另一边。眼珠微微转了几圈后,落在了阿德利安身上。伊希利眼前猛地一亮,如同褪色的石版画突然活过来一般,有了几分生气。
“你可以对它做任何事。”
“毕竟……多亏了它,我才能请你来做客呢。”
尤利西斯在激怒他。
阿德利安的神情渐渐微妙起来,“……‘它’?”他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用这个,来代指你的下属?”
尤利西斯歪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语气居然称得上宽容,但这宽容是对阿德利安的。他耐心解释:“那只是量产品而已。嗯,说是高级定制也行……是专门为你生产的东西,小刺猬。”
他是认真的。
竭力迎难而上的少年,终于忍不住被温暖软化。他透过这个声音,看到了有条不紊地对智脑下令的青年。智脑是最高权限者手足的延伸,智脑无微不至的照料,便是那个雌虫不曾说出口的关怀和挂念。
“不好。”阿德利安小声地,很轻很轻地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但智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他。它的声音一如既往,不紧不慢:“相信您现在有很多疑问。很抱歉,我无法为您解答,我是一段录制好的音频,不具备模拟智能。设定为当您二次觉醒后,精神力状况彻底稳定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