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尔德怔怔地看着他,慢慢抿起了唇。
第二天,阿谢尔叛逃,全国哗然。
军区和议会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星网的言论把控前所未有地严格。任何一个西帝国的国民,都能从中感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a级雄虫失踪,议会却选择隐瞒,没有发动群众的力量一同搜寻,而是自己私下里隐蔽寻找——
那可是雄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这样对待!?
“他们不会公开的。”阿谢尔以一种阐述的语调,冰冷地说:“对是否‘营救’,或者‘追捕’阿德利安,议会内部也存在争议……”
是阿谢尔。
他看起来和怀尔德印象中截然不同。
光鲜亮丽的军装不见了,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和长裤。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但深邃眉弓下的眼神依然坚毅。
怀尔德露出了微笑。
“我只是想要回我的雄主。”他低声说。
“……”西兰花沉默了很久。
他再次移开了目光,看着墙上披着红披风的火柴人的蜡笔画。
失去阿德利安,他的世界骤然空旷。温柔地抚过他脸庞的晨风,和煦地亲吻他发顶的暖阳,淘气地蹭过他鞋面的雨滴,乘着空气旅游的花香和草木清气……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随着阿德利安消失了。
只留给他冰冷的躯体,麻木的吐息,为守望而重复着千篇一律。
他怀尔德双手交叉握紧,抵在额头前。橘发从他耸立的肩胛上滑落,“我却连他身在何方都不知道。”
西兰花:“……”
“这样,”怀尔德轻轻地说,“格林就是我一虫的过错,罪孽,加上被我蒙蔽的,年纪尚幼的安安。”
雪青色的眼中,掠过深切的恳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军区长的消息比他灵通,既然未过门的雌君这么说……那他,理应忍耐。
但思念和担忧仍折磨着他。
几天后的深夜,他又被噩梦惊醒,面色苍白地爬起来喝水。一转身,眼前却突然立了一堵人墙,高大挺拔。
怀尔德笑容不变:“我相信您当初的参与也肯定不是为了助虫为乐。”
西兰花冷笑:“可惜,做得那么干净,你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有的都被阿德利安亲手销毁了。他真是天赋异禀。”
亚雌美人竖起一根食指,悠悠地指向了自己。
怀尔德深深地注视着他:“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西兰花面色冷凝,不为所动的漠然神情上写满了拒绝。
不等他开口,怀尔德又说:“毕竟我们也算是共苦过。有同样案底的同伴总是更值得信任,不是吗。”
他不是孤家寡人,他出生就冠以家族的姓氏,他的一举一动代表整个族群的趋向,他的成功不一定能惠泽群体,但他的失败必定会拖累全家。
“阿谢尔可是带走了一支军队。”西兰花说,“一支军队!你明白吗?全国境内上上下下多得是听他话的雌!他要是下一秒把军旗插上议会头顶我都不例外!现在是个风声,你在星网上听得不够多吗?阿德他——”
西兰花顿了顿。吐出这个昵称让他的心揪紧了一瞬。
“好看吗?”
西兰花冷淡道:“一般般。”
怀尔德:“安安就不会这么说。他会对它背后的故事更感兴趣,并认为隐藏的秘密才是附加值的奥妙所在。”
“你要袖手旁观?”
“……”
“你是安安最好的朋友。”
最先发现的,是怀尔德。
他在阿德利安没有给他发晚安的时候就察觉了不对。他从晚上等到凌晨,再等到日出东方,也没能等到他的雄主的笑脸。
阿谢尔收到他的讯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这位雌侍的焦急。
“……我很遗憾。”
西兰花客气而疏离地说,“如果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的话,那我真的,真的,非常遗憾。”
妆容精致的亚雌美人偏了偏头,鲜艳如火的发丝垂落在他白皙的脸颊边,他的眼睛比红发更炽热。
“……你说什么?”怀尔德咬牙说,“那我们——”
阿谢尔打断他:“因为他们认为阿德利安存在着间谍嫌疑。”
“不幸的是,”迎着亚雌难以置信的目光,阿谢尔艰难地说,“这的确……有迹可循。”
“他失踪了。”阿谢尔说。
亚雌漂亮的面容,瞬间扭曲了。
阿谢尔简要地说明情况。怀尔德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议会呢!?议会干什么吃的?”
怀尔德一惊,向后撞上了柜子。
“嘘。”
那个雌虫走出阴暗,站在昏黄的夜灯边缘。
“我的悲伤和痛苦不比你少。”西兰花说,“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他轻叹一声,看向怀尔德,强调道:
“我帮不了你太多。”
西兰花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成拳。
亚雌垂下头,柔光在他的眉弓下打下一片阴影。他纤长的眼睫从那阴暗中翘出点弯弯的羽尖,像躲在叶片下的蝴蝶,谨慎探出的触角,轻柔地忽闪着。
“我每天都在想,他会不会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现在在呼唤我的名字、期盼我的帮助吗?……而我,我有资格,给他献上一束花吗?”
“他那么好……他不再跟我说晚安,不再跟我分享他的早餐。不再每天对我笑,问我累不累,让我少喝咖啡少吸烟,不要熬夜……明明酒量很差,却还是要坐在我身边陪我。明明学习很辛苦很繁忙,却还是会给我熬好喝的汤,包得严严实实的寄过来,寄的当日达,送到我手里的时候饭盒还是烫的。”
西兰花一顿。
“他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怀尔德低语,“但直到他消失,我才意识到他早已变成我的灵魂。”
“我总得给自己留点退路。万一就用上了呢?”
西兰花看他的眼神就越发冷酷起来。
“我当然不会让您难做。您只需要助虫为乐,做您力所能及的事就可以了。就像您上次做的那样……”
“……你威胁我?”
怀尔德微微一笑。
“我当初帮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这时候反咬我一口,恩将仇报。”
“不论他是什么情况……总之他现在没法表态。那就默认是跟他的雌父一伙的。在他正式站到议会那一边之前,都是这么个默认。”
怀尔德说:“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偏执又冷静的眼神让西兰花感到不妙。
“你劝不动我的,亚雌。”西兰花说,“从未有谁像他那样珍视我。他真诚待我,我必涌泉相报。”
他转回来盯着怀尔德,吐词清晰地说:“如果我只是我的话。”
但很可惜他不是。
“……我很荣幸。”
“你要袖手旁观?”
“……”西兰花紧紧闭上了嘴。他转头,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逃避般盯着墙上的蜡笔画看。
看在阿德利安的份上。阿谢尔想。这是他此时此刻,最能信任的虫。
他斟酌着措辞,回复道:“稍安勿躁。”
然而除此之外,怀尔德再也没能等到阿谢尔的回复。不仅如此,亚伦、亚历克斯,跟阿德利安有关的雌虫都一夜蒸发了,音讯全无。怀尔德快疯了,他想做些什么,却每每被阿谢尔的那一句‘稍安勿躁’按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