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利安咬牙。
少年口腔内的软肉健康红润,嘴角被象牙白的牙镜拨开了些。
穿着白大褂的金发雌虫面色冷淡,灰蓝色的眼睛瞥下来,眼睑半垂,淡淡道,“再张开。”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阿德利安颤了颤,回想起……曾被牙医支配的恐惧。
牙医淡淡重复:“张嘴。”
阿德利安犹犹豫豫:“啊——”
“……也许?”
两只陪同的军雌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艾伯纳扫了他们一眼,在光屏上补充完了阿德利安的体检报告。
那是种只有一节指节大小的小乌龟,亚伦去了壳,拿里面的嫩肉给他做炸丸子吃。但在亚历克斯嘴里,那些坚硬的龟壳就像是酥脆的炸薯条,嚼起来咔擦咔擦响。他一口一个往嘴里丢,把它们当零嘴吃,一脸泰然自若——后来阿德利安跟他分享了自己的零食,亚历克斯就再也没这么吃过。能抱着香香甜甜的少年雄主,享受投喂和被投喂的乐趣,谁还愿意自个儿去厨房觅食呢。
“不碍事。”艾伯纳大度道,“我可以免费给你种牙。拔多少种多少。拔完了就不会蛀了。”
阿德利安当机立断,斗志昂扬,乖如鹌鹑:“我一定会好好克制的!!”
阿德利安尾音颤抖:“那、那要是新的牙,也蛀了呢?”
金发雌虫理所当然地说:“再拔。”
“可是雄虫一生只有两幅牙……”
他试图挣扎,凝重道:“有没有……别的方法?”
没想到艾伯纳干脆地说:“有。”
阿德利安眼前一亮。
亚伦羞愧地垂下了头。
“哦。”艾伯纳说,“零食呢?比如——”
阿德利安望向天花板。
阿德利安有些茫然:“……变化?”
“一次觉醒或多或少会改变你的身体。有的雄虫想要逃避贡献精液的义务,所以他们的射精时间会大幅度延长,变得很难射精。也有的雄虫在觉醒过程中出现心理阴影,变得很难勃起……”
阿德利安认真地想了想。
“……”阿德利安静静道,“……两、两次吧。”
“两次?”
少年的目光飘向另一边:“下午茶和……宵夜。”
——所以,‘蛀牙’这个词,从未出现在亚伦和亚历克斯的烦恼列表中。
他们都以为阿德利安都成年了,肯定早就换过牙了,是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的年纪了。
“蛀得有点严重。”艾伯纳说,“睡前刷牙吗?”
阿德利安艰难挣扎:“真、真的蛀了?”
研究院院长不为所动的平淡眼神充分表露了对这个问题的鄙夷,和‘你是在怀疑我的诊断吗?’的冷漠。
艾伯纳解释道:“你之前长得太快了,营养不足。身体率先生长的部位主要是骨骼,大脑,脏器,肌肉,皮肤……部分骨质和组织跟不上你的生长速度,相对而言发育停滞,比如头发、指甲,和牙齿。现在你的发育趋于稳定,它们当然会成长到符合你的年龄为止。”他总结,“所以,现在正是你的换牙期。”
……完了。
逃不过的命运。
“一颗松了,一颗蛀了。”艾伯纳判断道。
阿德利安想起了曾经蛀牙的时候。贪吃甜食的他烂了三颗牙,疼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记忆犹新。当时正是换牙的时候,直接导致他有一颗牙长歪了一点。后来牙医拿着个小钻子钻他的蛀牙,那嗡嗡嗡的声音一度成为他噩梦的罪魁祸首。
伸进他嘴里的牙镜就像死神的镰刀,挑剔地审阅着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可怜的小白牙,琢磨着从哪颗开始下手比较痛苦。忽然,牙镜停在了后槽牙处,可疑的停顿似乎昭示了什么。
阿德利安精神一振,立刻醒悟,那面小小的镜子上想必印出了罪恶的源头,死亡的预兆——
30 这是一只终于有了雌侍的小雄虫
“配发的营养剂有按时吃吗?”
阿德利安乖乖回答:“有的!一天三支。”
阿德利安默默张嘴。
牙医发出了沉吟:“嗯……”
这声音听起来就非常不妙。
两排细米似的小白牙齐齐整整,唯有一颗小门牙,稍稍后仰了一线。
牙镜抵进牙齿内侧,左左右右转了一圈。
牙医又命令道:“咬牙。”
阿德利安瞥见上面写着:‘性爱能力大幅提高……’
他收回了视线,假装自己没看见。
“好了,”艾伯纳戴上手套,拿起牙镜,面色冷淡,“张嘴,我看看你的牙。”
好像没什么变化。
忽然灵光乍现,他垂下头,小声说:“嗯……那我可能是,比较……”
艾伯纳:“持久?”
雌虫的牙掉了都能再长回来,雄虫不行。身娇体弱的雄虫们只有一次换牙的机会。
他们脆弱的牙齿和肠胃决定了他们的食谱和雌虫截然不同。雄虫的饮食比雌虫精细得多,过甜过辣过咸过淡,都可能引起肠胃不适。他们吃螃蟹得先煮熟,再掰了壳,挑里面的肉吃。雌虫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生啃。
阿德利安第一次撞见亚历克斯生吃乌龟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拔了吧。”艾伯纳平静道,“很快就会长新的出来。”
阿德利安:“什、什么?”
“拔掉。”艾伯纳重复。
经常把阿德利安揣在怀里一起吃零食的亚历克斯面色沉痛。
“下午茶和宵夜都戒掉。”牙医居高临下,不容拒绝地宣判道,“零食至少减半。”
阿德利安双目瞪圆:“!?”
艾伯纳淡淡重复:“‘宵夜’?”
“呃……比如,炸薯条,烤肉,或者浓汤……之类的,偶尔也有面条。”阿德利安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吃得不多。”
艾伯纳明白了,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宵夜,一天五顿,完美满足雄虫生长需求,以一副要将迅速发育所需的全部的营养统统补上的架势超标投喂。
阿德利安:“……没、没有。”
“甜食一天吃几次?”艾伯纳推了推眼镜,举例极其刁钻:“比如裹满枫糖浆的白面包,用黄油、乳酪和奶油做的布丁,烤得金黄酥脆还撒了砂糖、巧克力碎和坚果粒的曲奇饼干,包含三层夹心并抹了一层奶油和水果裱花的小蛋糕……或者奶油和蛋黄混合制作,再加入冰淇淋和可可粉的慕斯奶冻?”
亚伦满脸自责,显然难以接受自家雄主在自己的精心照料下居然生病了的事实——虽然生病的只是一颗牙。
双子异口同声:“换牙——?”
成年雄虫甚少有蛀牙的。他们的牙齿尽管不如雌虫那般锋利坚硬,但也足以保证他们畅享美食。
只有未换牙的小雄虫,才会遭受蛀牙困扰。
雄虫少年双手交叉搭在小腹上,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蓝眼睛里透出对‘牙医’和‘蛀牙’这两个词汇深深的疲惫和无能为力,仿佛突然失去了梦想,瘫软在医疗椅里,姿态端庄,神情安详。
重活一世,千好万好,唯独没想到,他居然逃不过蛀牙。
双子异口同声:“蛀了——!”
艾伯纳居高临下,淡然地看着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蛀了。”
阿德利安面色凄苦。
“最近骨头还疼吗?”
“不疼了。”
艾伯纳微微颔首,淡淡道:“最近有没有发现身体的那个方面,哪个功能,或者哪个部位出现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