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阿谢尔的神情。尽管对方已经有了漫长的、他不曾参与也无法跻身的过往,但阿谢尔试图掩饰的情绪在他眼中仍是明晰可辨。刺痛他的荆棘丛,深深地根植于阿谢尔阴郁的土壤里……生长在那些他暂时无力触及的地方。
“你……”他轻声问,“你在自责吗?”
阿谢尔的眼睛猛地颤了一下。
“——还是无法接受。”
阿谢尔愣了愣。
阿德利安静静地看着他。
阿德利安慢慢应了一声:“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再抬起头来:“你早上,跟我道歉。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件事。”
阿谢尔不自觉屏住呼吸。
阿谢尔:我忍不住了。
艾伯纳神色一凝。
阿谢尔:我想跟他和好。
阿谢尔也转回头,若无其事地望着前方。
亚伦算是看明白了。
他再看一眼亚历克斯,自家迟钝的弟弟安静得有些忧郁,委委屈屈地盯着阿德利安的座位看。
“怎么会!”阿德利安义正言辞,当即爬起来亲亲他的脸,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在亚历克斯脑袋后面展开光屏,噼里啪啦地敲字回复。
阿德利安:我要去哄亚历克斯了,等我想起你再理你昂=w=!
然后一晚上阿谢尔都没能等到阿德利安想起他。
阿德利安:工作加油=v=
阿谢尔想了很久,斟酌了半天的措辞,又担心会不会太久没回不太好,在输入框那里删删减减,最后打出去一句:
阿谢尔:我是不是还不可以进家门?
不要自责啦。
“打起精神来,笑一笑吧?”
阿德利安比划一下自己弯弯的嘴角,笑着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被阿德利安看得明明白白。
阿德利安试着去拉他的手。阿谢尔怔愣地看着他,没有反抗,于是阿德利安安心地比他大了一整圈的手牵在手里。
体温是温热的,信息素感受到的却那么冰凉。
但他还是上前半步,离得更近了些。
“我要是……简简单单地就接受你的道歉,你很难释怀吧?”
‘那样只会让你觉得自己更糟糕了。’
亚历克斯:“你也知道你天天打我啊!”
亚伦目视前方:“你要是有这个水平,我想打你都找不到理由。”
“你打我需要理由吗?都是借口!……你让我学什么?”
他的所有伪装,所有隐蔽,在虫族社会中完美地隐藏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技巧……在阿德利安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这个刚过他胸口的、脸只有他手掌那么大的少年,明明对他一无所知,却仍能精准地扼住他的灵魂。
阿德利安打了个寒战。阿谢尔身上一片死寂的冷气让他的信息素本能地抖了抖。
“虽然我是很高兴……其实我很想抱抱你,也很想亲亲你,”雄虫少年抬起脸来看他。
阿德利安长高了不少,可军雌高大挺拔的身躯矗立在他面前,仍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不可逾越的高山。后者投下的阴影,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笼罩在内。
“但你没有我这么高兴。你还在想别的事情,那些你对我道歉的事情。”
好一会儿,才闷闷应道:“……嗯。”
“说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
阿德利安笑了一下,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噙着无尽的星河:“但我果然……”
尽管亚历克斯很想缠着阿德利安让他多看看自己,但等悬浮车停下,他还是和亚伦一起率先进了屋子,贴心地为自家雄主留下私人空间。
“你不进去吗?”阿德利安问。
“军区里还有一些事情。”阿谢尔轻声说,“我……明早来接你,送你去见怀尔德……好吗?”
艾伯纳:“……”
艾伯纳缓缓打下一个问号。
艾伯纳:?????
……他哄亚历克斯什么了,哄了一晚上。好在意。好在意。好在意。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副官一阵心惊胆战,最后丹尼尔忍无可忍,直接问道:“元帅,你是欲求不满——对不起,当我没说。”
当天晚上,艾伯纳收到一则讯息。
哎呀,很有自觉啊。
阿德利安笑得倒进亚历克斯怀里。
亚历克斯委委屈屈地抱着他:“雄主不理我。”
“微笑能面对所有困难嘛。”
然后阿德利安就快乐地转头进屋了,门啪的一声在阿谢尔眼前关上,只留下帝国元帅出神地望着门看。
光脑上显示了一条新的讯息。
“你不用自责啊。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算了,说这个你也不会听的。”阿德利安轻松地说,“你就来争取我的原谅吧。”
“我很任性,很得寸进尺,很不好说话的。你要非常非常努力,加倍地讨好我,我才可能给你一个好脸色。等我什么时候觉得你做得差不多了,我就什么时候接受你的道歉。”
“所以……”
那双青金石一般璀璨的眼睛,悄无声息地说。
——被看透了。
阿谢尔想。
阿德利安听见了后座的嘀咕声,还有双生子里的较小的那一个,毫不留情的抱怨。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阿谢尔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流连在他的面容上,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见他笑,金眸军雌垂下眼睫,眉眼柔软下来,抿得紧紧的唇边,浅浅地勾出一点笑意。
阿德利安飞快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