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啼笑皆非：“喂喂，你的重点不对吧。留疤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脸上一道刀痕，很影响容貌的。先去消毒处理一下吧。”
她凑近看了看：“不用缝针。去医院也只是会被要求消毒。我帮你吧。”
小野‘唉?’了一声，配上特有的颜意。
她倒是很了解叫做信之的人；很快那帮人来的快，散的也快。
小野长长呼出一口气：“幸亏你聪明，不然我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我们俩都死定了。”
晴子掂起脚尖：“你的脸受伤了，你都不管吗？”
增加的只有伤痛而已。
神谷看向中村，回答得很缓慢，似乎很多情景都在脑中浮现：“悠一，你知道最开始的几天，我都在哪里度过？我去了总是去的教堂，一直跪在上帝前。我告诉上帝，如果能让小野度过难关，清醒过来，我愿意失去任何东西。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我宁愿相信，我和上帝做的这个交易把小野救回来了。我早就准备好，我能承受所失去的。”
他的最后一个尾音停留在一个微笑：“能让那个笨蛋好好的，你看我会有什么事？”
中村靠后，他盯着桌上的盒子，突然指了指：“这里面的东西真的跟小野无关？你看你这表情，笑比哭更牵强，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我可以肯定，小野大辅那家伙车祸前，你们俩一定发生了什么。”
神谷喝了一口就放下，笑笑道：“我不能再喝了，我还要工作呢。你也少喝点，不然衫田要怪我的。”
中村痛快地放下酒盅。
他们坐在外面的木桌前。空气里满是飘荡的樱花。
小野满不在乎，噘着猫嘴挥手。
神谷推开病房的门，用让他自己吃惊的淡定冷静走在最前方。
直到中村悠一从后面跟上来，低声说：“我们去喝一杯吧，神谷。”
小石渡抄起家伙：“唉我发现你气人这点倒是一点没变啊！”
小野抬头露齿而笑。
神谷闭上眼。闭上眼睛，世界只有黑暗。他看不见小野的笑容，也看不见小野眼中看向他时，失去的那些东西。那些曾经呼之欲出，能够点亮黑夜的东西。就好像如果看不见，他就能片刻假装，那些东西还在。
小石渡站在神谷身后，似是想要缓和气氛，指指神谷一直捧着的盒子：“神谷桑，你拿的什么东西，好大一盒？哇包装得还很漂亮呢，是要送给小野君的吗？”
神谷这才记起手里的盒子。他仿佛被烫了一样猛然后退。
小石渡有点意外：“神谷桑？”
他望着小野听见‘很好’两个字后，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觉得眼底变得有点湿润。
神谷眨眨眼：“小野君……真的，都忘了么？八年间的事，车祸前的事，全部…都忘了么？”
小野闭上眼。看得出他很努力的在思考，然后抱歉的摇摇头：“每次想要回想，就觉得头很沉，像沉入水底了一样。抱歉！”
接下来的几分钟，进行了一场完全不公平的斗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也动了刀子。
等小野反应过来，左脸靠近耳侧已经被划了一痕。比疼痛更早反应的是沮丧；完蛋了，他那么handsome的颜啊！
啊，出血了，好疼啊！
“不会吧！那么厉害！我不可能的啦！”小野大呼。“老妈你没有夸张？”
“妈妈d说的都是真的。”神谷听见自己平和的声音。“dgs比想象中要成功很多。我们去年在武道馆开了见面会。你在2014年主役了很多部动画，持续now peak，人气也很高。这次车祸，担心你的业界好友跟粉丝，简直不计其数。”
小野哦哦的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摇头：“可是我都想不起来了啊。你们这样告诉我，对我而言也是很陌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只记得我配了古泉，刚刚小有成绩而已。dgs……那是什么的缩写？”
神谷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小野已经同中村和安元合作过。那么忘记的，就应当包括近藤，dgs番组，和神谷浩史。
像是在晴朗的蓝天硬生生撕裂一道雷电。
神谷注视小野。小野像是已经接受了周围的事物，此刻正对他露出鲜少看见的礼貌笑容。非常礼貌，也非常疏离：“神谷桑竟然来看我，真是太麻烦了。我们仅仅合作过一部动漫而已，神谷桑这样的大前辈能来，我——我很感谢！”
神谷停愣在原地，把目光投向周围的亲朋好友。意外的沉重。虽然犹在小野清醒地欣喜，可掩盖不了缄默的失望。中村将眼神转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最终又把话咽了回去。
神谷慢慢向前，极不确定的回了一句：“小野君……？”
他走到医生面前。医生是医院里有权威的主任，对这最后一位探病者流露更深的同情。
他深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表情（总不能也跟小野一样笑得像个傻瓜吧），按下门把将门打开。病房里人不少，医生护士自然不在话下。除此之外还有妈妈d爸爸d，石渡，诹访，内p，跟小野相熟的声优包括近藤，中村，安元等。
小野闻声抬头，看见神谷。他的笑意不变，唤了一声：“神谷桑。”
神谷原本要继续向前的脚步却猛地停住了。
他放弃开车，做了taxi去医院。小石渡说小野的病房在五楼东侧24号房。神谷越是接近那个房间，越感到脚步的急切。好紧张，但是又好开心。他停在24号房外面的窗帘后。
房里有人声。
神谷透过窗帘的空隙看见小野。还是老样子嘛，除了脸上那道碍眼的疤痕，依旧帅的除了handsome完全不能形容。双腿打了石膏，不过应该很快能恢复。小野正在揉自己的头发，露出简直是招牌的笑容。有点呆萌，但却比外面惬意的风还暖。
他换了衣服，将他写给小野的信叠好，放入信封里，找出礼物的彩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嘛……这些哈兹卡西的信就当礼物送给他吧。反正他醒来了，是应该给奖励的。很多很多奖励。把所有能给的，以后全部都给他，什么都不要给自己留下。
神谷想了想，将精致漂亮的一叠信放入小野送他的记忆盒子里。
这盒子也带上好了，总不能只有自己一个哈兹卡西。
神谷浩史。
第六天，在神谷执起笔之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神谷桑，我是小石渡。那个……小野君，他醒了。”
雨
我梦见你了。梦中我踏入文化放送的录音室。你就坐在那里，抱怨我买的饭团没有之前好吃，还嫌弃我是不是总是买半价的东西。我一听就怒了，一脚踢上去。你抱着胳膊说很疼，神谷桑太过分了！我揭开你的袖子，是一大片瘀青。我突然想起车祸的事情了，我想唤你的名字，可是在开口之前我就醒了。现在是夜里3点56分，外面在下着很大的雨。我听着雨声，突然很想念你的声音。无法抑制的想念着。
我很后悔。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那一晚我不会让你独自离去。我想我会开门，虽然很难为情，但是还是会抱住你。
dgs录制无限延期了。这是神谷浩史和小野大辅的节目，缺了你我果然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我今天整理了dgs的周边和cd，竟然找出了好几件ono wild。我想起了，db祭之后喝得high了当场买了几件减低你在库的压力。我以为我扔掉了的，没想到还收着。但是我现在不能看这些东西。我一看眼睛就会疼。我把他们全都藏起来了。小野君……快点醒来吧，好吗？
神谷浩史。
晴
今天我看见樱花初开了，果然又是赏樱花的季节了呢。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录制dgs前偷偷去看樱花？你说过的啊，以后也要一起，年年如此。我没有拒绝啊。没有拒绝就是答应啊！可是为什么失约的会是你这个混蛋。混蛋！快点醒来吧。
神谷浩史。
晴
那女孩长相很清秀，一头长长的波浪卷。她倒没有显得很害怕，只是身边的几个男人明显要动粗的样子。
小野止住脚步，皱起眉头。
其中一个开口：“晴子，你要识时务。信之交待的，你若不跟我们走，我们只有逼你。”
神谷闭上眼，双手合十，第无数次向教堂中央的巨型十字架恳求。
……仁慈的上帝，如果您能听见我的话，求您保佑小野君安然无恙。这一切都怪我，只是我一个人的过失，和他真的没有关系。只要小野君能平安度过难关清醒过来，我向上帝许诺，我愿意用一切去弥补曾经的错误，我愿意失去任何东西，包括我的生命。……
请仁慈的上帝，给我这个机会。
神谷浩史跪在教堂里，已有整整一天。
收到小野车祸重伤的噩耗，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都第一时间赶去医院。就在人堆中，看见整群的人，焦急地脸，担忧的心，本该冲在第一个的神谷却往后退了一步。冰冷的恐惧袭卷了他，这恐惧让他无法跟去医院。他不能想象看见小野满身插管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神谷奔跑到教堂里。
一片黑暗中，哪里传来的声音呢？
他费尽力气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强烈的光芒刺痛他的眼，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模模糊糊看见了一张女孩清秀的脸。就在自己面前，正微笑盯着自己。
额……好像有点熟悉？
是在很深，很深的水里，无法挣扎，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他的头非常痛，像有一根针，直直穿透进脑海深处……然后，要把脑海最深处，最重要的东西抽光。怎么握都握不住。
小野想伸手反抗，他卷曲起手指，却再动弹不得。
头痛欲裂。
小野满不在乎：“失败再来，失败再来，总会成功的。我绝不放弃。”
晴子笑了，轻轻说：“请加油。”
小野使劲点头，‘嗯，嗯！’他笑了：“你也加油！我是说躲避那个叫信之的人这件事，要加油啊，小心再被他们盯上了。”
小野大辅自己也承认，他是个非常乐观的人。
一直在酝酿的表白被神谷要结婚的宣言一激而出，还是以失败告终，他也只是睡了一晚，就更新了作战计划。不管怎么都好，小野不会放弃神谷。他会继续努力，直到成功的一天。
有这样的决定后，心情也轻松了很多。上去十点多小野哼着欢快的歌去录音棚。
晴子笑笑：“我是一名护士。”
“噢噢噢。”小野想了想：“那好吧，那全权交给你处理了。一定要小心哦，虽然会留疤也请不要让它太丑陋，我还要用这张脸去跟人表白呢。”
晴子扬眉：“表白？会成功吗？”
小野开始他典型的憨笑，挠挠头发：“被你这样一说更疼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晴子摇摇头：“那倒没有。但是这种快刀的直接割伤，恐怕是会留疤的。真对不起。”
小野依旧在揉自己的一头呆毛：“啊，留疤？那我就不能继续作handsome了……不过幸亏你没什么事。他们可能还会再来找你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花瓣吹落在酒盅里。
神谷静静盯着飘在酒面上的花瓣，并不回答。
中村也不再追问。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是否发生什么，已经没有意义。
远处响起了警铃声。包括小野在内，打得正激烈的一帮人都僵在原地。
其中猛地看向晴子。晴子挥挥手机：“幸亏给我喘息的时间，我已经报警了。”
她停了停，轻叹：“即使是信之，也不会想去警局做客的吧。”
中村默默看了神谷一会，突然问了一句：“他把你完全忘了。没事吗？”
神谷似乎一早就料到中村会这样问，笑意不改，咧开嘴：“他醒了这不是很好么？妈妈d说的是，只要人活着，健康。记忆又算什么呢？你看，他的那个嘿嘿嘿，嗯嗯嗯，噢噢噢真是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改过来啊，没救了这人。”
中村只是道：“但你没回答，他忘记了你，你有没有事。”
6
他们去了医院不远处的小饭馆，一人要了一瓶清酒。
小饭馆的清酒也不是什么有名品牌，貌似是店主自制的。一口就烈的很。
可已经不在了。从小野脱口而出的‘神谷桑’，他已经知道，不在了。
“呐”神谷睁开眼：“小野君没事那真的太好了。我还要去工作了，你要好好恢复哦。我还会来看你的。加油yeah！”神谷抱紧他的记忆盒子，带着笑脸向后退去。
他这样说，除了妈妈d，爸爸d和小石渡，剩余的朋友都纷纷表示该离开。
小野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神谷。随着小野的目光，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神谷怀中的盒子。的确包装精美，就像是要送出去的礼物。
神谷缓缓拉出一道笑意：“不是哦，才不是送给小野君的！这是我的粉丝刚才送我的，我捧在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里面都是一些关于我的收藏和礼物……跟小野君，没关系呢。”
小野低下头：“哦……不是送我的啊。石渡桑你总是乱问！”
妈妈d抱住小野，哽咽起来：“有什么关系，你没事就好。记忆可以慢慢找，只要你还健健康康的活着，那比什么都好。”
爸爸d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只要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神谷听见自己的附和。“只要人没事就好。”
一直沉默的诹访淡淡开口：“dear girl stories。”
“哦哦。”小野默默品味这三个字，腼腆的对神谷露出笑容，像个遇见前辈的小孩子：“能和神谷桑合作的我很幸运呢。因为我……不记得这些了，我现在都觉得很紧张呢。和您这样的前辈合作，一定是诚惶诚恐的。我是不是很逊啊？”
神谷扯开笑容：“没有，你做的很好。你做的一直都很好。”
“谁告诉你我们仅仅合作过一部动漫而已？”原本想要控制情绪的神谷听见小野这样说忽然忍不住，轻声反问。
“埃……不是吗？”小野转了转大眼睛。
妈妈d叹气，摸摸儿子的头：“大辅你这孩子，医生都说你不记得八年的事情了。现在是2014年。你已经是个人气声优，主役过很多动漫。你和神谷桑合作了广播番组dgs也已经八年了。dgs非常受欢迎，而且还在武道馆开过见面会哦。神谷桑不只是你的前辈，也是关系很要好的大亲友。”
“小野大辅先生由于脑部受了严重震荡，记忆部分有破损，失去了部分记忆。对于前八年的事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对于他而言，现在应当是2007年春。这样的情况也许会跟随复原好转，也许不会。非常抱歉。”
2007年春。
过去八年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了。
＊＊＊＊＊＊
客客气气的一声‘神谷桑’，还饱含了一丝惊喜。
可有什么不对。
神谷几乎是一个霎那就红了眼。
小野醒了，正在哈哈的笑着。
这样的画面太美好了。好像空荡的天地之间，神谷找回了自己的鸟语花香。
晴子依旧退后：“我和信之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清楚。”
另外一个一叹：“那就是得逼我们硬来了。抱歉。”说罢抡起袖子竟是要揍上去的节奏。
当然，他的拳头被小野半路拦住了。
他有点激动。到了车上神谷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根本没法好好开车。
“真是，怎么跟4岁孩子一样，开心得不知道收敛。你幼不幼稚啊神谷浩史。这个样子给那家伙看到了可是会笑话你一辈子的啊。”神谷无奈吐槽自己。
不过一辈子，听起来也很好呢。
待续。
5
神谷作了一番准备才去医院。
其实，小野大辅，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你。早的你根本不会相信。
这句话我藏在心里，藏了无法想象之久。
我承诺，只要你醒来，就一定亲口告诉你。
一直都在天晴，万里晴空，开始有人抱怨今年的夏天提早到来。难道是你缺席的原因，竟然没有下雨？我今天竟然接到了妈妈d的电话。长辈还是很温柔，虽然她的声音也很疲惫。她劝我去看你，我还是拒绝了。很差劲吧，这样拒绝长辈。可我怎么去看你？如果我见到你的周边都会控制不好情绪，我怎么能看到你在病床上？我这样告诉妈妈d了，她说我是个傻孩子。啊……被说了呢！之后电话里我们沉默了好久，我能听见妈妈d的饮泣声，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听见了我的。
你看，想你的人那么多，小野君……快点醒来吧，好吗？
神谷浩史。
我看见小石渡了。她告诉我你恢复的很好，只是没有醒来。她说你的家人朋友都去了，独独缺我一个而已。我笑着说工作实在是太忙了，等到你醒来那天一定会去的。小石渡没再强求，我猜她看穿了我笑容的僵硬。小野君，如果你不醒来，我是不会去看你的。你不想快点见到我吗？快点醒来吧。
神谷浩史。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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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也开始了写给小野的信件。每一天都会写一封，每一封都不会很长，但是字里行间包含了一些他也许永远说不出口的话。
晴
最后一次见小野，他被自己锁在大门外。他甚至还恶狠狠的说：“小野大辅，你永远都是这样，做事情永远不会想想将来，想想后果。”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犹豫的那一刻。将来又怎样，后果能怎样？什么会比一条人命更脆弱更轻？他哪有脸去看小野？自己这样一个懦弱胆小的垃圾，对着那个执着深情的人。他根本不配。在那个晚上，他就失去了资格。
都是他的错。
小野这样想着，心里安定下来，重新落入黑暗里。
晴子抚平小野卷起来的手指，笑着轻骂：“真是执着固执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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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堕入了很深的海底，一片黑暗。很可怕。
“不要怕，别乱动，我在这里。你可能是听得见的，你别怕别担心，很快就能醒了。”一把很轻，很好听的女声。啊，真是可爱的声音，这种声音是能去做声优的吧。
“手也不要乱动了，你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嘛。好好睡一觉，等麻醉过去。”轻轻的，像羽毛。小野听话的停止挣扎。他很努力的，很努力挣开眼。
一阵风吹过，吹落小野脸上的一点血珠，不经意间落在晴子的裙摆上，像是寓言着一段故事的开幕。
4
小野感到自己正往下沉。
樱花真的快开了，已经能看见粉色的花苞，随风摇曳，仿佛一幅上了色的水墨画。
穿过每天都会经过的小路，小野在拐弯前听见转角处的嘈杂声。
他回头望去，原来三四个男人包围住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