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别闹,师父……”游稚迷迷糊糊笑道,“呜呜……师父,徒儿想你了……山下、山下不好玩,他们都骗我……”
哑巴眉头微蹙,门外脚步声渐近,他只好双手齐下,对准游稚紧实的腰部一顿狠挠,游稚的笑声渐渐变了调,总算在来人进房前醒转,一脚把哑巴踢飞出去,怒吼道:“弄啥咧?!”
屏风、茶几碎了一地,正好掩盖了黑衣人推门进入的声音,那人手脚极快,趁着游稚尚未清醒,三两步奔到哑巴近前,一手挟制他的脖颈,一手指向游稚,示意他支开青华门的人。游稚喝的大舌头,眼前全是重影,门外又传来急切的拍打声,为首之人大喊:“开门!青华门例行公干!”
游稚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直感觉自己好像误闯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那些个词语都没听明白,只得胡乱点头。玄参走到琴案后坐下,片刻,袅袅琴音绕梁盘旋,窗外一轮圆月如玉盘般皎洁。游稚边吃边喝,一手拍在案上打节拍,身旁的哑巴俊朗无俦,瘦削的脸被酒色映得绯红,明亮双目如清晨的启明星;玄参也俊得很,一双黑目欲语还休,修长十指抚弄琴弦,实在是赏心悦目。
酒过三巡,游稚不知何时倒进哑巴怀里,半梦半醒,却不忘掏荷包付钱,一顿饭吃了五两银子,所幸醉酒状态下的他已无心计较,只抱着哑巴的健腰不住蹭,就像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师父腿上看星星。哑巴被他蹭得满脸通红,想推开却又不敌他的蛮力,只得黑着脸卷完残羹冷炙,九碟菜吃的干干净净,活像饿鬼投胎。
玄参领了赏钱走了,哑巴被当作人形枕头抱着,修长手指绕了几圈游稚的头发,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的眉眼。
游稚喝得脸颊通红,散九重虽是由花瓣酿造,但后劲大得很,半壶下肚已有些微醺。他点头道:“到青云镇也才六七天,你们这儿规矩太多了,方才那群小哥儿,说是来蹭饭,却不住劝酒,也不动筷子,真是莫名其妙。”
玄参笑道:“公子多喝些酒,我们就能多挣些钱,而且要是给公子伺候得舒服,说不得还有打赏。”
游稚脑子里蹦出“民脂民膏”四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嗳,大家也都不容易呐!来,玄参兄,干了这杯,再替我这位朋友看看?”
游稚:“???”
武生身后一书生打扮的俊朗青年把折扇一收,推开那武生,一袭翩翩白衣在夜风中飘扬,他五官清秀,薄唇似刀锋一般,笑道:“别听这莽汉的。公子,如此良宵美酒,不如让在下与你邀月饮上几杯?”
哑巴在一旁悠然看戏,时不时瞅一眼来人,嘴角微倔。游稚完全搞不懂此时的情况,只茫然点头,听那六人各自介绍一通,最后冲那大夫模样的俊男一拱手,兴冲冲道:“噢?这位兄台是大夫?那可真是凑巧,能帮我这哑……兄弟看看么?”
“吃,吃!哑……”游稚目不转睛道,“八哥,自己夹!嗳,龄儿,你别靠这么近,我不便伸筷子。”
龄儿脸色煞白,气得两眼通红,却又不好在客人面前发作,只得默默挪开,又仔细打量面容称得上“精致”的游稚和男人味十足的哑巴,与众小倌交换眼色,接连退了出去,剩下哑巴身旁的两个少年还在为他斟酒,捐风。
见此情景,游稚松了口气,道:“总算走了,这酒楼倒也真是莫名其妙,竟养着这般多蹭饭的少年。”
游稚冷笑一声,答道:“甚么花拳绣腿的抓鬼门派,你说开门就开门,小爷我不要面子的么?”
门外响起一阵整齐的吸气声,众人明显没料到竟有人敢跟青华门杠上。这青华门乃是中原七大修仙门派之一,根据地便是青云镇附近的煦灵山,一众下山历练的学徒在平日里虽然喜欢作威作福,但至少能保得一方平安,也确实无偿为百姓除了不少妖魔鬼怪,因此人们还是畏大于敬,任由他们偶尔上门缉拿妖物或犯人,反正最后都会拿到赔偿,权当别人掏钱修葺了。
“呀——”
楼下厅堂突然发生骚动,小倌们柔弱的尖叫划破夜空,随即又有桌椅倾翻的声音,伴着杂乱的脚步,一男子朗声道:“青华门例行公干!老鸨,着人守着后门,明祺带人同去!其余人等与我上楼!”
闻此异变,哑巴脸色惨白,偏生又被游稚死死抱着不得动弹,无奈之下只得下狠手,在游稚脸上拧了两把,又去掐他的腰。
玄参郑重一揖,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大夫,只是粗读了几本医书,万万不可耽误了这位公子。”
游稚疑惑道:“那你为何打扮成大夫的模样?”
玄参爽朗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流觞雅叙乃是青云镇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酒楼,除了厅堂中少年模样的小倌外,还有在下这种……唔……不同风情的大倌,方才离开的五位兄台都是大倌中的头牌,有些客人好武生,便会选防己那样的壮汉;有些客人好书生,便会选京墨那样的儒生。在下便是大夫模样的打扮,有些客人会指名玩一些郎中诊病的戏码……当然,这都是旁人的嗜好,公子既是误打误撞进了流觞雅叙,在下也不便逆了两位的心意,但陪着喝酒总成。若公子有雅兴,在下倒也颇通音律,虽不如龄儿和桃枝,却也能为两位奏上一曲,助助兴。吴公子,你看如何?”
那六个青壮男子面面相觑,然而游稚满脑子惦记着给哑巴治病,随口下了逐客令:“你们……嗳,你们去隔壁吃罢,让龄儿给你们催饭去。”
游稚又拱了拱哑巴身旁的小倌,示意他们快走开,别耽误大夫看病,那两个少年依依不舍地退下了,游稚不懂他们眼里的愤恨是何意,联想起龄儿说的话,恍然大悟道:“别怕,要是妈妈责罚你们,叫她来和我理论便是。嗳,这劳什子酒楼,怎会放这么多男人进来蹭饭?”
哑巴单手扶额,只不住喝酒,那名唤玄参的青年在游稚身旁坐下,一边斟酒一边答道:“公子是外地人罢?”
哑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管自己吃饭。
不一会儿,房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来人似乎相当壮实。游稚正吃得开心,满嘴鱼肉,呜呜应着小倌的调笑,忽觉眼前一黑,烛光被遮挡,他茫然抬头,只见眼前站了一排共六个青年,个个身高八尺有余,更有宽肩窄腰长腿,被各式服装衬得玉树临风,俱是万中无一的好皮相。游稚嘴里含着一只鹅腿,看着这秀色可餐的六人,艰难吞咽一大口鹅肉,正打算开口问上几句,又被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一旁的小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又给他递水,折腾好半天,他才涨红着脸道:“那啥……你们、你们也是来蹭饭的?”
一武生打扮的青年哈哈大笑,痞里痞气地盘膝坐下,单腿支起,手撑在膝盖上,两道剑眉凌厉上挑,双目似猎豹般明亮,他伸出常年习武的粗糙大手,挑起游稚下巴,道:“果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子。喂,选小爷么?保管让你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