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迪恩怔了一怔,心虚地说:“我在护送贵族们出城,老师呢?导师们呢?这树……王宫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一棵树?”
西奥多看了眼庞然大树的根部,痛苦地说:“师父为了消灭尸王,播种了神域之树,并且传位于我。加迪恩,速将阿哈利姆神杖还给我,我可以对你的鲁莽与胆怯既往不咎。”
“神域之树?”加迪恩疑惑地看着西奥多,冷笑一声,说,“我看是你趁着师父与尸王厮杀,取而代之了吧!你这个卑劣的……”
“老师——!”
西奥多喉头一哽,吐出一口血,他跪伏在地,手边是希拉的法杖,那棵树越长越大,枝干无数,垂下的枝条将所有尸体缠住,缚成一个又一个的茧,那些为赫莱尔评级的导师们也不例外,他们残破的身体没入繁茂的绿色之中,在乌云密布的天幕下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莹白小花。
圣洁的花瓣舒展开来,漫天花粉肆意飘洒,抚平所有人的伤口。赫莱尔扶起西奥多,怔怔看着他沾满血污的俊美脸庞,忽然就很想抱抱他。赫莱尔失去师父的时候,心里并无多少痛楚,虽然不知道西奥多与希拉的过去,但从西奥多此时的表情可以猜到他们很亲近。
赫莱尔颤抖着手去翻背包,药物都给了教廷的学徒,只剩下两个魔法芒果和普通外伤药。他剪开卡洛克的衣服,线条流畅的背脊上是大大小小的刀伤和撕裂痕迹,有的已愈合很久,有的是最近留下的。福勒斯特明白赫莱尔要做什么,他撕下一块布料,塞进卡洛克嘴里,温柔地说:“卡洛克,忍忍,赫莱尔要为你治疗。”
卡洛克轻轻“嗯”了一声,大手抬起,拂去福勒斯特的眼泪。赫莱尔深吸一口气,缓缓揭下与新生皮肉长在一起的布料,卡洛克喉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血泡在赫莱尔的恢复光环下胀大,爆开,混合着毒液的脓水流了出来,被福勒斯特用衣摆轻轻擦去。赫莱尔打开外伤药,均匀洒在伤口上,这种普通药粉效用较慢,不如昂贵的治疗药膏与仙灵之火,但也能在危急之际处理好伤口,防止扩散感染。
“卡洛克,你是勇敢的英雄。”福勒斯特心疼地说,“我以前受伤的时候,父亲也会给我涂这种药粉,我每次都疼哭了,而你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回去你们的位面——!”离墓碑还有两米之遥,赫莱尔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他两腿一蹬,将两只僵尸的头踩离了脖子,借势跳向残缺的墓碑。他注入阎刃之力,将火红的木剑插进裂隙里面,发动全身魔力,他握剑的双手化为血肉岩浆,顺着裂隙流进陌生的位面,所有沾上岩浆的僵尸开始自燃,发出嘶哑的尖叫,那场景无异于人间地狱。
“啊啊啊——!”
赫莱尔以剑撬动墓碑的根基,而地底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与他对抗,他早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上身衣物燃尽成青烟,在他濒死的嚎叫中,腹部一块缝痕爆开,鲜血顺着陌生的纹路流下,那血色法阵幻发出遮天光芒,将被岩浆填满的裂隙迅速冻结,封印。高温蒸汽从他身下铺散开去,没被烧成骨灰的血肉瞬间融化,所有僵尸倏然倒下,带着不甘的嘶吼,消失在物质位面。
“啪——”
赫莱尔出离愤怒,竟是闪身冲到加迪恩身边,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赫莱尔喘着粗气,抓着他的衣领说:“我当时也在场!那老头儿种下这棵树,大树把他和尸王都卷了进去,老头儿在最后的时刻将神杖传给了西奥多,让他继任光之大魔导!”
加迪恩又羞又愤,捂着红肿的俊脸,看向赫莱尔的眼神十分复杂,他身后的一个骑士冷哼一声,陡然出手,用未出鞘的大剑将毫无防备的赫莱尔扫了出去,瘦削的身躯撞在神域之树上,口中溢满鲜血。骑士不怀好意地说:“哪来的杂毛佣兵?哼,西奥多,你的小姘头说的话可没什么说服力,加迪恩才该是正统的……”
赫莱尔踮起脚尖,将高大的西奥多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抚了抚他的金发。西奥多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紧紧抱着赫莱尔,无声地哭了起来。那风与尘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伤,无数白花开了又谢,漫天花雨旋转着朝西奥多涌来。
就在此时,匆匆的脚步声闯入赫莱尔的耳朵,他察觉到一丝杀意,紧张地回头,却见西奥多身边的神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飞到一个年轻男人手中,那人身着与西奥多同样的守卫长袍,红棕色的短发,眼里满是戾气,他愤怒地大喊:“西奥多!老师的神杖怎么会在你手里?”
西奥多放开赫莱尔,冷冷地说:“加迪恩,绞杀尸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谢谢你们……我的战友。”卡洛克轻声说,“我马上就好,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
在治疗光环的缓慢修复下,福勒斯特手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卡洛克的背脊也长出粉色的新肉,已经可以走动。赫莱尔见团员伤势无碍,又急着去找西奥多,那边响动连天,法术与法阵的光如烟花一般点亮夜空。
福勒斯特肩扛着卡洛克慢慢走,让赫莱尔先去帮西奥多。赫莱尔见卡洛克恢复的不错,便一路跑回尸王被召唤的地方,冲天的尸臭扑面而来,在西奥多痛苦的“不”声中,干瘦的希拉从破烂的袍子里掏出一颗种子,放进脚下的土壤里,他的对面是回归正常大小的尸王,荧光绿的眼睛看不出神色,随着树苗疯长,老希拉和尸王都被卷进了泥土里,嘶哑的不甘化作新生之树的养料,希拉沧桑的脸对着西奥多挤出一个笑容,余音散进空中:“阿哈利姆神杖交付给你,西奥多,继任光之大魔导,保护神的子民。”
与此同时,卡洛克抱着福勒斯特向后扑去,离开蒸汽范围,但后背还是受到波及,赫莱尔给他买的软甲破了个大洞,裸露的古铜色皮肤上全是血泡。他看着完好的福勒斯特,疲惫地笑了笑,说:“你没事……就好。”继而埋在福勒斯特瘦削的胸膛上,疼得昏死过去。
王城内外传来一阵阵浪潮般的欢呼,死去的民众全部倒下,僵尸瘟疫彻底失效。赫莱尔短暂昏迷,又在手臂重生的过程中刺痛醒来,发出野兽般的低吟。他动了动愈发坚实的手臂,捡起木剑与战友会和,却听见福勒斯特撕心裂肺的哭声:“卡洛克,醒醒……”
赫莱尔慌忙跑到福勒斯特身边,他破碎的衣服遮不住齿印和血痕,深黑色的皮肤看不出青紫色,料想尸毒应该已经散去,而他怀里的卡洛克满身是伤,背部一大块溃烂的皮肉,和布料粘在一起,气息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