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十]
第39�
我第一次服用抗抑郁药物,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
我总是自以为是。
我以为我能瞒得很好。
我的过往,我这些年的经历,陆子钧的事,还有我不想让宣衡知道的一切。
“那你呢。”他轻轻地说,“小野。”
“如果毁了一个人就会下地狱。”他抬起我的下巴,“那我是不是已经在地狱里了?”
我看着他。
我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掼到镜子前,我说:“宣衡我求你了你看看。”
“我求求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宣衡。”我哆嗦着嘴唇,“我求求你看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呢,你知不知道你本来能有很好的人生,你为什么,宣衡,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跟我这个人渣混在一起,如果我错了我道歉行吗我跟你道歉。”
“我跟你道歉。”我深深地掐着他的胳膊,“我求你了,你回去吧。”
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这话的时候他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手却一直在抖。咖啡被他拿起又放下,很忙的样子。
即便如此,他看着呆愣的我,还是认真、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还看到了宣衡。
烧烤摊上的惊鸿一瞥,之后我每次死缠烂打之后无奈的样子,在一起之后他逐渐生动的眼神。还有。
“小野,留在首都吧。”他轻轻地说,“我爸妈那边我去说。”
-
后来发生的事情很迷幻。
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有一点迷幻,因为我的记忆很模糊。
我只是突然魔怔了一样想看海,我想听海潮声,想听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上的声音。
可是等到了,我又想感受海。
我在夜色中走了一条没有人的、荒凉的小路,翻过不高的栏杆,脚底是粗粝的小碎石,我在沙子上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往海里走。
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我病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是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觉。白天起来喝酒,喝到烂醉如泥又头痛得想撞墙。偶尔清醒的时候我提笔想写首歌,却一个小节都写不出来。
首都的冬天好冷,我窝在几个平米的合租房里,只能靠着旧被褥取暖。
在这盛大的、狂欢的音乐里,我看着宣衡:“宣衡。”
我动了动唇:“算我求你了,你走吧。”
宣衡看着我。他的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很深重,但是却是前所未有的波动。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应该是入冬了。我裹着一件挺厚的棉袄,蓬头垢面地被雷哥半哄半推地上了出租,司机问我们去哪儿,雷哥报了地址,收获了司机有些微妙的眼神。
那是本地最著名的精神病院,后来我在那里开了半年药。
在我差点把自己在海里淹死之后。
但是现实告诉我,不是的。
宣衡什么都知道,包括我最大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秒,我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药瓶。
我在上面看到了磨损的痕迹,看到了有点陈旧的包装……当然是陈旧的,因为我上一次吃它是在好几年前。
“我不想毁了你,我会下地狱的。”我吸着气,“宣衡我跟你道歉行吗……”
宣衡起先似乎是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是到后来,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很微妙的神色。
他面无表情,明明是平静的状态,却仿佛深陷巨大的痛苦。
他顿了:“我知道说这些好像有点早,但是……”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他说。
这应该是宣衡这辈子说的最露骨的一句话。
我只记得从某个时刻我突然开始呛水,大脑里满是破碎的幻象。
幻象里有很多人。我的前队友,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雷哥,傻逼二狗,我素未谋面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妈,临走时不约而同攥着我的手的外公外婆。
我好像又闻到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张口却只是海水的咸腥。
我甚至都没把裤腿卷起来,海水淹过我的鞋,又淹到脚脖子,然后是小腿。
我能感觉到裤子逐渐因为吸了水而变得沉重。骤起的浪花涌过来,推挤着我,像是要把我推到岸上。某个时刻,我一个踉跄,跪在了海里。
那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房租还是宣衡给我付的,下个月就到期。打开支付宝余额,里面只剩下一百五十块二毛五。
那天晚上,我用这一百五十块买了一张高铁票,去了离我最近的海边。
一直到真正踏进海里我都没想过死。
他轻声说——
他轻声求我:“小野,别赶我走。”
我突然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