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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抵达时已至中夜,皇太子仍在跪经。他捻动念珠,听到竹帘外的脚步声,睁开眼睛道:我似乎又有发病的迹象。
接着,他叙述了刚才的幻觉。语气平静,似乎讲一件无关于己的怪事。太医倒吸冷气时,萧玠正陷入思考,又作出判断:她不该是我的病因。
萧玠应一声,慢慢从床上爬下去,行尸走肉般晃出门。跨过门槛时,室内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掼裂在地。
他脚步一顿,还是抬步走下台阶。
秋童候在庭中,忙迎上前,小心翼翼道:忙活一天,殿下也没得空吃些东西,臣叫小厨房煮点汤面吃吧?
这是一副少年躯干,骨肉均匀,线条坚硬。湛青月色下,他浑身大小伤疤毕露无疑。
比起一个金尊玉贵的储君的身体,这更像一具杀手的身体。
萧玠仔细看他背部,的确没有开背的痕迹。
萧玠仰脸凝视秦寄,神情迷茫。上方,秦寄衣襟散开,露出胸膛至小腹处结实的肌肉,太阳耳坠贴在脸畔,为他铁青脸颊涂抹两道虚无的暖色。
半夜爬我的床,皇太子这么饥不择食了吗?他掐着萧玠的脖子说,看清楚,我不是郑绥。
这个名字刺穿萧玠心脏之时也刺破重重迷雾。萧玠清醒了。他急忙叫道:我没有我不是!
萧玠笑道:那我岂不是通达鬼神了。
他看向太医,大梁朝不能有一个随时会变成疯子的储君。
太医再度替他把脉,许久方道:除去噩梦,在一些平和状态下,殿下有没有见过他们?
萧玠默然,点了点头。
太医替他把过脉,沉吟道:除段映蓝之死外,殿下近日有无受到大的刺激?
萧玠一愣,点了点头。
殿下有这个病根,一切情绪,皆能成因,大悲大喜更甚。太医道,臣先开些清心的方子,臣也建议,殿下再清查一遍周身之物。
萧玠,萧玠萧玠!
偿命。偿命。偿命
剧烈挣扎间,萧玠听见一道天雷劈在头顶,整个人猛地一抖。他发现自己脑袋撞在床幌上,一双手掐住脖颈。
太医问:殿下何出此言?
我之前见到过很多人。老师、绥郎、我妹妹,三哥也见到过几次。这些人,我对他们有愧。段映蓝不一样。
萧玠道:她由我亲手结果,但我始终认为她是罪有应得。哪怕杀她会让我觉得对一些人有罪但我发病的契机,至少是见到的主角,不该是她。
萧玠摇摇头,我去诵经。
话罢,他抬首看向天上明月,像仰望一口吞吐夜色的倒悬之井。
萧玠道:请太医来一趟吧。
段映蓝的确没给他种过观音手,就算她忌惮阿耶,秦寄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
看够了吗?
秦寄打断了他的思绪。少年冰冷道:等着我掐死你吗?
秦寄扫了扫自己衣衫,扼得萧玠头几乎栽到床下,冷笑道:那你就是找死。
萧玠渐渐喘不上气:我我来看看你的伤,阿寄,你让我瞧一瞧
鲜血再度晕染他颈上纱巾之际,秦寄扭过他的脸放开他,很嫌恶地看向被他血迹濡湿的手指,一把脱掉中衣扔到床下。
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萧玠声音有些缥缈,他们不说话,我们都不说话。我做我的事,他们只看着我,陪着我。
太医道:病理难以根除。但如果无害人体,可以不把它当成病。殿下可以试着和他们相处,像跟一花一草相处一样。
萧玠问:也有外物导致的可能?
太医道:很有可能。
萧玠颔首,摩挲念珠,道:我还能好吗?
是秦寄。
秦寄已经翻身坐起,掐着他脖子将他压在身下。被子掀开一角,散发出近似段映蓝身体的阵阵幽香。
又发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