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瞒着阿寄的。萧玠道,在陛下得胜凯旋之前,他不会从任何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萧恒没有说话。
萧玠犹豫半晌,还是问:阿耶怎么说?
萧玠双手一滞,从甲胄间滑落。
他在萧恒怀里埋了好一会,道:旭章离开时,我告诉她,我会好好活着,我绝不会抛下她。这话一吐就出来了,像说过很多遍一样。我想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呢?后来才想起来,这是奉皇五年你去西塞前,我最希望你告诉我的话。那时候我问你,你会死吗,但你说说不好。你说要我听阿耶和老师的话。
他揪紧萧恒衣襟,感觉喉咙肿痛,可我现在我现在已经听不着他们两个的话了。我只有你了。我是个成人,知道君无戏言,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也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但但你能不能这么和我说一次,说你会活着回来,说你永远不会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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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轮转,从南面背过脸,又望向北地的宫墙。
萧玠蹲在衣箱边,替萧恒整理行装,边收拾边道:既然要去半年,那四季的衣裳都要备全。其实秋冬出征相较好些,雨水少,道路不至泥泞,有利于行军。你也不要只拿金疮药,治痢疾的治疟疾的,宫里的药要好很多。还有治胃病的药,一天要吃四次,不要因为打仗就敷衍了。我收买人做耳报的。还有盔甲,多少年不穿要不要换新的算了,我再看一遍。
秦灼没有否认:梁皇帝有斩草除根之意,只是山遥路远,难免段氏狡兔三窟,若不清除彻底,早晚死灰复燃。我么,早就不想受她掣肘,只是我们自己和西琼开战损伤太大,得不偿失。既然与子同仇,这件事上,可以勠力同心。
此事几乎是坐观虎斗,哪怕秦温吉在场怕也只有赞成的份。陈子元却面露迟疑,但阿寄在长安不会出事?你晓得,他打小对姓萧的
有阿玠看着他。秦灼的神色很难形容,阿寄其实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他会怨恨阿玠。
萧玠严装大服,已经很有接管天下的威仪。他迈动脚步,将酒碗举到萧恒面前,祝颂道:王犹允塞,徐方既来。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来庭。徐方不回,王曰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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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梁皇帝萧恒率兵南下,征讨西琼。中书令杨峥留守京中,皇后太子登城相送。
距萧恒上次亲征已经过去十七年,十七年天上人间改换遍。如今萧恒再度铠甲披身,已经从骏马变成老骥,双鬓无需刀光照射,已然如染霜雪。
陈子元重新坐回椅里,尽量平复气息,你怎么办?
秦灼将那封信笺叠好,收到书匮里,当年梁燕一战,阿耶怎么办,我怎么办。
陈子元讶然,你不管?
这也是他的意思。
有秦灼默许,行兵当无后顾忧,萧恒却并无喜色,段氏再穷凶极恶,到底是他的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
萧玠听到父亲飘渺的声音:我欠他的,下辈子也偿还不清了。
不等他说完,萧恒已经紧紧抱住他。他在儿子耳边一字一句道:阿玠,阿爹向你起誓,一定会活着回来。阿爹什么时候都不会抛下你。为了你,就算到阴曹地府,阿爹也会跟阎王爷挣日子。你什么都不要怕。
萧玠应一声,环臂抱紧他,瓮瓮道:还是好讨厌打仗。
萧恒笑了一下,轻轻拍打他后背,阿爹还要求你一件事。
萧恒笑着制止他,阿玠,阿爹检查过了。
萧玠仍不停下,还是再看一遍的好。
萧恒叹口气,跨上去抱住他。
陈子元又叹一口气。
秦灼望向不远处神龛内的光明大像。残灯映在他眼中,却跳跃起新的火苗。
秦灼徐徐捻动虎头扳指,缓声道:趁阿寄不在朝,该办的事,都替他办了。
他不年轻了,但也不该这么老啊。
中书令杨峥相伴在旁,胡须当空飘扬时高声喝道:满酒!
城下,数万酒碗被美酒溉满。城上,一碗酒水捧在太子掌中。
我管什么?秦灼道,萧重光要讨樾州的血仇,南秦自始至终没沾过一点手。我们干干净净,何必趟这浑水。更何况这些年段氏拿阿寄作筏,明里暗里敲了多少竹杠。至于南秦的内政你也知道她的手伸得有多长。
萧恒的字迹重新漂浮眼前。陈子元骤然明白过来,你要和萧重光联手清算她。
他一拍大腿,我说你怎么把阿寄送到长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