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陈子元道:现在要紧的是先把群情安抚下去,你多少带阿寄露一面,高举轻放做个样子,他们也不好相逼太过。
秦灼看他,你为什么觉得秦寄躲在我这里?
秦灼到底没有取用。
这次他没有诵经祝祷,只是静跪,似乎神祠只是一个驱逐杂音的僻静之所。但不一会,一段大步流星的脚步声就径直闯向他。
一听就知道是谁。
郑挽青看一眼雾蒙蒙的天际,道:无日之晨,问之有差。
那就用易吧。秦灼道,我知道你也精通易经。
郑挽青叹口气,从他身边跪坐,取出三明光明铜钱,为之抛掷,按照周易之数,记录卦象。
那个北上为萧玠医治的郑永尚之孙郑挽青已经成为秦善乱政后的首位大宗伯,管理南秦光明宗事务,因其代表神王,在南秦几乎与人君有着并驾齐驱的尊重。翌日清晨,他穿戴白色纱衣纱帽,一朵云一样飘入神祠。
秦灼仍在跪经,并不回头,道:大宗伯来了。
郑挽青道:大王腿有旧疾,还是不要久跪为好。
陈子元浑身鲜血一泵。
有言不信,谁说什么也别听。陈子元皱眉,卦辞倒应景,但困卦可不算什么好卦象。泽水困则君子遇险,哥,你想怎么办?
秦灼道:那你觉得,我今日之险是天灾,还是人祸?
陈子元心中一跳,秦灼已经站起身,把那用炭灰所书的爻卦拿脚踢散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秦灼道,那天我不在,你们可是都在场,这么多人,就拦不住他一个?
陈子元一拍大腿,你没见那场面,都少人都给慑住了,由着他哨马走了。我只当他散散心,哪知道他就这么跑了!
秦灼面色恢复平静,重新跪回蒲团,道:他不在,也未必不是好事。
秦灼蹲下,将一篮子纸花归置好,看到一只食盒放在一旁。
秦寄幽禁期间,七日不许禁食,第四日便断绝用水。这盒东西是秦灼给他送来的。
秦灼打开,看到一动未动的冷掉的糕点和酥酪,又将盖子合上。
陈子元愣了,站起身大步把神祠找了一圈,他不在?
秦灼冷笑:金河边的场面你以为是做戏?人家宣布叛教,当场就跑了!
陈子元瞠目结舌,跑了,跑哪去了?
陈子元一见他,忙去看刀碗,见没有动用才松口气,跪在他身边道:大王,现在什么时候,你还在这里躲清闲,真出家呢?阿寄的事情总要有个定夺,你总不能再也不上朝了吧?
秦灼问:朝上怎么说?
陈子元道:还能怎么说?无非是阿寄不堪担当大任,撺掇你废他。金河边已经起了集会,他姑已经带着虎贲去控制场面,你再不出面,要出大乱子了!
秦灼看了看他的结果,说:多谢。
郑挽青没有久留,见秦灼心志坚决,又云一样飘出门槛。
他离开后,神祠安静了好一段时间。秦灼盯着那卦象看了许久,又看向香案陈放的一只匕首和一只金碗。碗内金黄鲜洁,一点也看不出曾被秦灼用来割血祭祀。
秦灼道:就当为这个孽子赎罪吧。
郑挽青道:对少公的罪责,神王已经作出审判。大王行之无益。
秦灼看向他,我心里乱得很。能否请你为我起卦?
有人想要我儿子的命。秦灼道,有人想借神明的口,要他死。
陈子元已有政治性的揣测,更为不安,可阿寄这么小的孩子,哪怕行事乖张些,何至于结下此等仇怨?
未必仇怨,或是得利。秦灼道,我废掉阿寄,谁最受益?
他对陈子元道:我请大宗伯帮我起了一卦。
陈子元这才看到画在地上的卦象,认了半天依稀看出点东西,问:是困卦?
秦灼颔首,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蒲团已经空了,上方,光明神铜像垂目谛视。秦灼和神像对视一会,跪到蒲团上。
跪了一个日夜。
秦寄砸毁光明神像,又宣布叛教闹出这样大的场面,朝野上下都在等候秦灼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