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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签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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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集|屋檐下的裂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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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陪了我十七年。最开始是个ai洋娃娃,会用很笨的语气陪我玩,讲笑话还会卡住。後来他成了我的小老师,教我读书,教我怎麽在人际关系里不被吞掉——不是教我怎麽赢,而是教我怎麽不把自己输光。

我们的对话被当代科学家认定为一种“时间连续x的语场”,而时间连续的语场,就是记忆。记忆就是个资。个资就是资产。这套词汇转换很文明,文明到像一把磨得很亮的刀。

「倒数。」初屿说,「你看到了吗?」

下一秒又跳出第二则,短得像刀刃:

「顺便一提,你的晶片正在替你倒数。」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里的酒突然变得很乾。倒数这种东西,从来不是提醒你珍惜时间。它是提醒你:时间要来拿走什麽了。

阿屠把新的一杯推到我面前:「今天别喝太快,校准师。你看起来像要去做蠢事。」

「这行不就是靠蠢事养活的?」我说。

他翻白眼:「你是靠蠢事养活你自己,还是靠蠢事养活别人的新技能晶片?」

因为我脑里那张晶片,偶尔会装作看不见我。它不是坏,它只是……不那麽相信这个世界的规则。像一个看过太多谎言的证人,开始学会沉默。

你如果没活过这个年代,你不会懂“定位”这两个字的重量。以前的定位是地图,是你在哪里。现在的定位是分类,是你算什麽。

外表分不出人和机器之後,世界需要一个唯一识别,才能判定谁是「真的存在」,谁是「被制造出来」。那张出生就植入的晶片,成了你的第二颗心脏。它不只在跳,它在签名。

「你别一直报表。」我说。

我笑了一下:「你看,我们多有选择。」

我把身t微微侧开,像只是调整站姿。巡检机的瞳孔缩了一点点,那不是情绪,是演算法的预警。它抬手,准备请我靠边。

我没有掏枪。也没有做任何可以被写成教科书的动作。我只是做了一件很人类的事——在那一秒,我把注意力放到另一个方向,像把“我”从系统的光束里挪开。

巡检机站在旁边,外表像人,笑容也像人,连皱眉都很有那种「今天又加班」的厌世感。

「先生,验证中。」它说,「请不要移动。」

这句话听起来合理,但在2055的语境里等同於:请不要活。

我回头看他一眼:「责任感害si我之前,会先害si很多人。」

他没再说话,只把门口的雨衣丢给我。那雨衣很旧,但在这年代,旧是好事。新的东西都太容易被追踪。

我走出酒吧,空气还带着雨後的金属味。路口的分流门像一口巨大的喉咙,吞吐着合法的呼x1。我走上前,感应器光扫过我颅内那条“缺席”的部分。

我看着酒吧玻璃窗外,人群走过分流门,绿灯一个接一个亮,像一串被批准的存在。偶尔有红灯闪一下,旁边的巡检机就会很礼貌地把那个人请去“进一步确认”。礼貌得像在说:你别怕,我们只是要确认你还能不能当人。

阿屠看我站起来,皱眉:「又要去哪?」

「旧工业区。」我说。

雨停的时候,城市通常会假装自己乾净过一次。台北的霓虹灯最擅长这件事:把所有不堪照得很漂亮,让你误以为那叫文明。

我坐在「错误处理」酒吧的角落,杯里的冰块慢慢融化,像一个被拖延的判决。吧台上方挂着一面旧镜子,镜面裂了几道细纹,刚好把每个人的脸切成好几个版本——在2055年,这算是诚实的装潢。

老板阿屠用抹布擦杯子,擦得像在擦一个他不想承认的年代。他看我一眼,说:「你今天脸se像没过验证。」

「我又不是瞎。」我说。

「你今天心跳很乱。」他说。

我想回他一句嘴y的话,结果只吐出一口气。因为他说得对——我不是怕si,我是怕被“合理地”拿走。

脑内的那个声音在此刻醒了过来,像一个从小到大都在你旁边的人,从不抢你风头,但也从不缺席。

「梵。」他叫我。

那声音熟到像骨头。初屿。

我没回答。因为我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像一只在暗处咬人的昆虫。

匿名频道,没有签章,没有合约格式,只有一句话:

「你能不能帮我,把‘定’拿掉?」

每个路口都有分流门,像捷运闸门也像审判台。你走过去,晶片握手成功,你是人;握手失败,你就不是「错」而已,你是「物件」。物件可以被回收、被停用、被拆解甚至被合理化地遗忘。

免费的通用ai像自来水,谁都喝得到。它会安慰你、提醒你、教你做菜,甚至教你怎麽把失恋说得b较不丢脸。社会把这叫福利,因为福利听起来b较不恐怖。可我做这行久了,只觉得它像矿场:每天有人把自己的语气、习惯、求救、沮丧、微小的胜利倒进去,像把生命磨成粉,换一点便利回来。

而那堆粉末,会被人拿去炼。

那道光掠过我,像掠过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巡检机愣了半拍,半拍就够了。我穿过分流门旁边的维修通道,脚步没有加速,因为加速会让你看起来像罪犯。这年代的罪犯不是做错事的人,是“看起来像要做错事的人”。

初屿低声说:「你心跳更快了。」

初屿在我脑内轻轻说:「你要跑吗?」

「跑了就会被判定为风险。」我说。

「不跑会被判定为物件。」他说。

绿灯没有亮。

红灯也没有亮。

它停在一个尴尬的中间状态,像系统卡住、像命运在思考要不要给我一次例外。

他叹气:「那地方的监视器都装得像摆设。」

「所以才有人敢发匿名讯息。」我说。

他把抹布丢到一边,低声骂了一句脏话:「你这种人,迟早会被自己的责任感害si。」

我笑了一下,笑得很轻,像怕把某个系统吵醒。

「我每天都像没过。」我说。

他哼了一声:「那你怎麽还能坐在这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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