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放下提盒,抿嘴笑道:“我拿了一路,怎么赏我?”萧湘解下海棠玉佩,他抢过来,笑呵呵说:“我打个蝴蝶络子,十五你戴出去好看。”
萧琼看女儿懵懵懂懂,帮她婉言感谢,客客气气送人出去。
清明,上房赏下糯米饼子,印着红彤彤的福、喜、寿。萧湘夹寿字饼给母亲吃,招呼盈盈:“哥哥也吃。”他摆手不肯吃。萧琼对女儿说:“你哥哥守家里规矩,算了罢。我吃多了不舒服,你自个吃。”
萧湘以为他不信,赌咒发誓:“你别哭,我若说出去,天打五雷轰。”
“别说话!”他打断她,稳了稳心神,飞针走线,钉好扣子,扭过脸去拭泪。
她本来想问个究竟,小丫头进来说老太君催促,拉走她。
很多年后,萧湘胸口中箭,一跃而下万丈悬崖,狼烟扑面,咦?怎么有些熟悉?啊,像儿时除夕花炮的气味。嘭!入水的炸响,和爆竹声如此相似——
彼时,鞭炮震得桌子、茶杯、碗盘跳动,侍从盈盈伸手按住震荡的八仙细瓷碟子,十岁的萧湘扯住他的衣袖,喜滋滋说:“哥哥,吃芝麻滚子!”他是家生子,还是萧老太君看重的一等侍从,因而萧湘平日都叫他哥哥。
他年长两三岁,稳重懂事,说:“我不爱吃甜的。二小姐该出门了。”命小丫头替她洗脸梳头,自己拣出压金彩绣紫绫袄子替她穿上。谁知这孩子个子窜得快,又比以前壮实,原本合身的袄子有些窄小,勉强穿上后,盈盈正披上斗篷,袄子的纽扣崩开,掉在地上。
萧湘想了想,拨在小碟子里,放在父亲牌位跟前:“给爹爹吃。”萧琼苦笑一下,终是没说什么,由她去了。
盈盈七上八下,拿着熨斗,熨烫元宵走百病的白绫袄和蓝缎裙,魂不守舍,三不五时向门口张望。
快到子时,萧湘急急促促回房,高举黄澄澄乳糖狮子,笑呵呵塞给他:“你不吃甜的,拿这个玩罢。”她碰到他热乎乎的玉指,蓦地羞涩抽回来,掀开帘子往里走,同娘亲萧琼说话解闷。
她前脚进屋,身后有人嗔怪:“二小姐怎么不等人?”母女俩看到是老太君侍从燕燕,请他吃茶。
他捡起扣子,心中犯难,小姐们赴宴都要穿这套衣衫,想要替换,翻了衣橱,尽是半新不旧的衣裳,他懊悔自己成天忙着给老太君房里和大房裁剪衣裳,竟忘了主子的事情。传扬出去,还不知众人背后怎么嚼舌头自己攀高枝,恐怕家里的名声也要连累了。
门外响起爆竹声,盈盈心一横,穿针引线,捏着鎏金衣扣,扯直了衣襟要缝补。除夕忌讳动针线,但他顾不得了。萧湘是女子,不懂这个禁忌,看哥哥脸色都变了,笑着宽他的心:“放心,我不说出去。”
她不说还好,一开口,盈盈心底一凉,这又犯了更大的忌讳——缝补身上的衣服,穿衣的人说话,日后会被人冤枉做贼。他心慌意乱,又是惊讶,又是惭愧,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