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紊乱?
所以,她丢失了从“出国前夕”到“现在”之间的所有记忆?这段时间有多长?一个月?一年?还是……
她心里莫名地慌了起来,像是踩在空荡荡的悬崖边上。
没有爱恋,没有愧疚,没有……那些曾让他烦躁又隐秘地享受过的复杂情愫。
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像被格式化过的硬盘。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沉,“出了点意外。已经不碍事了,好好休养就行。”
一张英俊而疲惫的脸闯入她的视野。是大哥,张靖辞。但他的样子……很陌生。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下眼睑一片青黑,下巴冒出短短的胡茬,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重的、几乎实质化的阴郁里。最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在触碰到她睁开的眼睛时,里面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极其剧烈的情绪——像是狂喜,又像是更深重的痛苦,还有某种她无法理解、却让她本能感到心悸的东西。
“大哥……?”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
张靖辞几步跨到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猛地停住,手指蜷缩起来,指节捏得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平复什么。
医院。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晰了一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移向床边。
巨大的荒诞感和灭顶的绝望席卷了张经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想碰她,想用身体唤醒她那些该死的、甜蜜又痛苦的记忆,想告诉她自己是谁,他们之间有过什么。
但他不敢。
在她此刻干净又戒备的目光下,他那些汹涌的爱与欲,都成了肮脏的、见不得光的污秽。
“……二哥。”她轻声回应,语气是显而易见的生疏和礼貌,甚至带着一点被陌生人过度靠近的不适。“我没事,谢谢关心。”
张经典像是被迎头打了一棍,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瞪向张靖辞,嘴唇哆嗦着,用口型无声地质问:她……不记得了?
张靖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星星!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一迭声地问,声音嘶哑,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却又在碰到之前触电般缩回,只是用那种灼人的眼神看着她。
星星?
这个过于亲昵甚至带着狎昵意味的称呼,让星池浑身一僵。二哥以前……会这样叫她吗?记忆里,二哥总是吊儿郎当,对她这个小妹说不上不好,但也绝没有这么……热烈而古怪的关切。他们之间,应该只有客套的兄妹情分才对。
—— fot? good. fet him. fet the guilt. fet everything. you are mio rewrite now.(忘了?很好。忘了他。忘了愧疚。忘了所有。现在,你由我重新书写。)
意识像沉船被打捞,缓慢、笨重地浮出黑暗的水面。
首先感知到的,是痛。不是尖锐的爆发,而是深植在骨髓里、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的钝痛,尤其是胸口,沉甸甸地压着什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看不见的伤口,带来窒息般的闷痛。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砰”地一声用力推开。
一个身影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浓重的烟味冲了进来。是二哥,张经典。他看起来比大哥还要糟糕,眼下的乌青更深,头发乱糟糟的,昂贵的衬衫皱巴巴地套在身上,眼底翻涌着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焦虑。
“她醒了?!”张经典几乎是扑到床前,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张靖辞。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混合着狂喜、痛苦和毁灭性占有欲的炽热。
“意外?”她努力回想,大脑却一片空白,只有一阵尖锐的刺痛。“什么意外?我……我不记得了。我们不是……我好像要出国了?”记忆的最后,是收拾行李的混乱,是对未知国度的忐忑,还有……对即将离开这个家、离开大哥视线的某种说不清是轻松还是遗憾的心情。
张靖辞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你昏迷了几天。”他避开了“意外”的具体描述,也避开了“出国”的时间点,“医生说你大脑受到震荡,可能会有暂时性的记忆紊乱,需要时间恢复。”
“醒了。”他开口,声音比她好不了多少,干涩而紧绷,“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
她摇摇头,随即被这轻微的动作牵扯得蹙紧眉头。“疼……全身都疼。我……怎么了?”
张靖辞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茫然和痛楚,还有对他惯有的、小心翼翼的敬畏和疏离。
窗户边站着一个男人。背影高大,肩线挺括,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正对着窗外阴霾的天空。仅仅一个背影,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和……疲惫?
她轻轻吸了口气,胸口传来的刺痛让她闷哼出声。
几乎是瞬间,那个背影僵住了,随即猛地转过身。
张经典如遭雷击,整个人晃了晃。他再次看向床上那个用陌生眼神望着他的女孩,那个他爱入骨髓,与他共享过无数炽热夜晚和背德秘密的妹妹兼恋人。
现在,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不太熟悉的、需要保持距离的兄长。
她记得张靖辞是她“敬重的大哥”,却彻底忘记了他是她的“爱人”。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个细微的动作显然刺痛了张经典。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慢慢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恐慌取代。
“星星?”他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试探和不安。
然后是声音。单调的、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冰冷的计时器,宣告着时间的流逝。远处隐约有人声,压得很低,听不真切。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晕,白色的天花板,冰冷的金属输液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却洁净的消毒水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