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
“我是谁?”那声音靠近了,寒气几乎贴着他的皮肤,“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裴徊。”
“藤鲤,这一世,你是我的新娘。”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脸。
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瓷器。
“藤家还算守信用。”那声音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三年,送一个来。可我等啊等,等了这么久……”
一个声音贴着他耳后响起。
很轻,很冷,像冬天的风钻进衣领。
藤鲤猛地转身,可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一股寒气,混着陈年檀香和泥土的味道。
裴徊停下来,回头看他。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不是怒意,是更深、更偏执的东西。
“谁告诉你,我的新娘必须是女人?”他轻声问,手指摩挲着藤鲤的手腕内侧,“我要的是你,藤鲤。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不是风,不是阿旺或栓子,他们俩还在门外,藤鲤能听见他们惊恐的喊声,但那声音忽然变得很远,像是隔了一层厚玻璃。
门自己关上了。
祠堂里一片死寂。手电筒的光开始闪烁,几下之后,灭了。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藤鲤心头一紧:“你把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裴徊收回手,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他们睡一觉罢了。等醒了,自然会回去报信,藤家二管家藤鲤,在后山失踪,下落不明。”
“因为你是藤鲤啊。”他轻声说,像在说一个秘密,“我的鲤儿,转世了这么多次,每次都逃。可这次……”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藤鲤的鼻尖。
“这次,我提前找到了你。”
他站起身,从神龛里走下来。长衫曳地,没有声音。
走到藤鲤面前,他停下,低头看着他。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我要的,一直是你。”裴徊伸手,冰凉的指尖再次碰了碰藤鲤的脸,“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藤鲤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想起门口石碑上那个“裴”字,想起赵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藤家三年一次、必须嫡系男丁亲自到场的祭祖。
原来祭祖是假的。
送新娘才是真的。
那些穿着嫁衣的骷髅还在原地,但正中的神龛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不,不是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衫,绣着暗金色的纹路。他坐在神龛里,像是坐在王座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正看着藤鲤。
是穿着衣服的骷髅。
凤冠霞帔,大红嫁衣,在尘埃里依然看得出当年的鲜艳。四排,一共三十六具,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像是等待一场永远等不到的婚礼。
藤鲤浑身的血都凉了。
手电筒忽然又亮了。
不是藤鲤手里那个。那个还灭着。是祠堂四角,忽然亮起了四盏灯。不是油灯,不是电灯,是四盏红烛,烛火跳动着,把整间祠堂映得一片血红。
藤鲤看清了。
手指停在他下巴上,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等的就是你,鲤儿。”
藤鲤终于挤出一句话:“……你是谁?”
那个声音又响了,这回带着点笑意,凉丝丝的笑意:
“这一世,你可算来了。”
藤鲤想说话,可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发不出声音。他往后退,背抵上了那扇“门”,如果那还是门的话。
黑暗。彻底的黑暗。
藤鲤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他伸手去摸门,可手伸出去,摸到的不是木门板,而是一片冰冷光滑的东西,像是……玉石。
“鲤儿。”
他凑到藤鲤耳边,声音压低,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温柔:
“嫁衣我已经准备好了,红的,你一定喜欢。”
“这次,你哪儿也别想去了。”
他伸手,握住藤鲤的手腕。那手冷得像冰,力气却大得惊人。
“从今天起,你就住这儿了。”裴徊拉着他就往里走,祠堂后面居然还有道门,之前完全没注意到。
“等等!”藤鲤挣扎,“凭什么?我又不是女人!穿什么嫁衣,做什么新娘!”
门外传来砰砰的撞门声,是阿旺和栓子在喊。可那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裴徊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聒噪。”
他抬手一挥。
藤鲤想往后退,可身后是那扇“门”,退无可退。
“为什么是我?”
裴徊笑了。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可那种好看里带着某种疯狂的东西,让人心底发寒。
“你……”藤鲤声音发颤,“你把我家大少爷怎么了?”
裴徊歪了歪头,这个动作竟有些孩子气,可配上他那双眼睛,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个啊。”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是我要的,送回去了。不过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脸色是死人一样的苍白,眼睛却是极深的黑色,像两口古井,要把人的魂吸进去。
他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相貌是极好的,好得不真实。但那种好里带着森森的鬼气,让人不敢细看。
裴徊。
他想退出去,可腿像是钉在了地上。手电筒的光定定地照在最近的那具骷髅上,凤冠的珠串在手电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
是门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