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结结实实提到了嗓子眼,到了一处明摆着装潢陈设更好的屋子,碧玉一把将她推了进去。随后,四位看似是妇人,其实腰间都别了刀的“眼线”一言不发,占据了四个角落。
门外,也有人驻守。
李星遥坐在了胡床上,顾不得打量所谓的“洞房”,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巧舌如簧!”
义成公主似乎更愤怒了,李星遥听到,她声音抬高了:“狗眼看人低!封德彝,你莫非以为,我定襄城是什么茹毛饮血之所在?你长安有榨油机,我定襄城,也有!你们窃居长安,还有脸说,长安的佛寺与我们后隋有渊源?真是好笑,鸠占鹊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大唐,又是个什么东西?”
“公主慎言!我大唐且容你诋毁!”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离大殿更近了。
李星遥没再问了,她听得出,碧玉心情不佳。根据耳畔的声音和走过的各处陈设判断,她确定,她已经走到了后隋王宫大殿附近。
大殿乃议事所在,封德彝若作为使者,此时,应该就在殿里。
想起从前在长安城里的种种,李星遥总觉得,这贺礼,应该不是李渊自个想出来的。毕竟,他是个极在意面子,极注重身份的。
送油,哪怕这油,珍贵极了,可,作为贺礼,总觉得,有些简薄了。
此外……她琢磨,莫非李渊还不知道,定襄城里也有了榨油机,如今,榨油机已经不是大唐的专属了。
不知哪里的漏刻滴滴答答,好像一瞬间,天便大亮了。
有人送吃的来了。
屋子中四个眼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星遥放下了杯子,赫然起了身。
鼓声也响起来了。
争执。
拔刀。
李星遥摩挲杯子的动作一顿,她打了个寒颤。义成公主借题发挥,难道,是在找一个师出有名的名?
若是正儿八经来贺喜的,说话便会注意点。不该说的话,不会说。封德彝是人精,以前赵端午说过,他滑不溜秋,比萧瑀还要会做人。
一个会做人的人,在别人的地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除非,有人提前叮嘱了他,如何说。
“圣人为什么会送胡麻油?”
李星遥心中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这胡麻油,约莫便是所谓的“贺礼”了。后隋与隋,毕竟源远流长。而大唐,与隋,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打仗归打仗,可不打仗的时候,明面上的礼仪还是得做到位的。
一杯水下肚,摩挲着杯子,心中的紧张不仅没消散,反而更重了。
她反复回想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
封德彝的话,像是故意找茬。换言之,没事找事。
封德彝似乎也怒了。
而后……
李星遥被带着走远了,她只听到,殿里似乎想起了拔刀的声音。那声音齐刷刷的,显然,不是只有一两把刀。
“你大唐欺人太甚!”
义成公主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
李星遥分心,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公主此言差矣。我遵圣人之命,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贺隋主之喜。胡麻油,乃实用之物,汉时《神农本草经》称胡麻为巨胜,所谓巨胜延年,先不说这些胡麻油,价值万金,非寻常人家可用,就说,这些胡麻油,全部出自各大佛寺。我长安诸佛寺,说来,与你们后隋还有些渊源。如今各佛寺都得了更好用的榨油机,这些油,本是供佛祖使用的。圣人特意下令,取百家佛寺之灯油,送与隋主。公主莫非,对佛祖有意见?”
“我怎么知道你们大唐的圣人为什么要送胡麻油?”
碧玉语气恶劣极了。
她转过了身,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大殿上,许是知道殿里会发生什么,冷笑了一声,道:“长安有的宝贝,我们定襄也有。大唐人,住在山里,怕是不知今夕何年,年岁几何。”
是……是出征的声音!
紧紧地攥着指尖,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外。可,门关着,她什么也瞧不见。
时间就好像长了脚,飞快地跳跃,跑开。
对,就是名。
古人,尤其是接受过正统封建礼教教育的古人,最注重名。隋朝,从前也是正儿八经的封建王朝。
屋外喧天的号角声突然响起。
而义成公主……
她以为,今日,义成公主已经离开定襄了。可,没想到,人还在王宫里。封德彝的话是有意为之,那,义成公主呢?
总感觉,义成公主也在找茬。
李渊叫人送来胡麻油,一来,应该是因为,胡麻油珍贵。二来,大抵是因为,胡麻油是用榨油机做出来的。榨油机,又是个相对先进的东西。送油过来,变相的,能展示自己的实力。
只是……
这贺礼,也不知道是谁给李渊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