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是个人。”
王道生接口,还丝毫不在意笑了两声,“我不是个人,这话,早都听厌了。老子半路上生的,半路认祖归宗,当儿子的,同样是外头生的,半路归了家,这就是父子之间的缘分,是他王阿存的命。他只能认命,知道吗?我可以当个人,但取决于,你们怎么对我。你们若是不赶我走,那我,就能当个人。”
“那你能保证,不去骚。”
按理说,旁人的家事,她是无权置喙的。可,王道生实在有些出格。
一时又庆幸,还好刚才没有把见过王阿存的事说了。
“我当然是用到了我身上。”
“你打铁,不是为了你自己吗?真是颠倒黑白。”
赵端午也想翻白眼了。
王道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要是不来打铁,他就得养我了,他养得起吗?所以我来打铁,难道不是为了他吗?”
可她不说,王道生却问了:“那什么,十六郎还在左清道率府吗?就没有,往上升一升吗?哪怕只有,半点?”
“你这个人。”
萧义明听笑了,“可真有意思。”
李星遥哭笑不得。她当然没和王道生生气。
生气,又能怎样呢?
她又大方招呼萧义明。
萧义明没好说自家阿耶已经叫人买了一口生铁锅,一口熟铁锅,一柄钢铲子,便厚着脸皮应了。
……
“萧家阿兄,有些字,我写不好,你能帮我写吗?”
她转过身,将毛笔递给萧义明。
萧义明下意识接过,又下意识想要笔走龙蛇。可,才刚准备落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家是收粪起家的,暴富之家,现在才开始重视课业。自己如今才要正儿八经去上学,因此,字是不能写得很好的。
“一言为定,咱们立下字据吧。”
李星遥不相信他,同样,也不相信他的承诺。她要求在纸上定下契约,可,身上却没带纸,家里也没纸。
正想着办法,萧义明又一次如及时雨一样,从身上掏出了纸。
王道生本来还是防备,他怕黎明抢他饭碗。不过最后也不知为什么,竟然没闹腾了。
有黎明帮忙,他手上可以轻松点。眼下黎明因为有事被召回军中,一个人打铁,铁锅生意红火,他喊累,能理解。
这钱,也确实该加。活做得好,做得漂亮,该给是得给。
李星遥差点脱口而出“骚扰”两个字,沉默了一下,改口:“我留下你,不会赶你走,但你要保证,不再去打扰他。”
“他?十六郎?”
王道生心说,那敢情好。不过,“他要是来找我,我可管不着,毕竟腿长在他自己身上。”
王道生一脸理所当然,“王家人把我赶出来,晋阳我待不下去,王珪那个黑心肝的,不肯让我进门。我要不是有一技之长,早饿死了。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得留我在这里,若是不留我,那,我肯定没办法,只能拖累我们家十六郎了。”
“你这个。”
赵端午实在很想唾一口,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可,怕越说越让自己生气,强迫自己冷静,道:“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不管是晋阳王家,还是祁县王家的人都不待见你了。你简直……”
“那我给你的工钱,你可有真的用在自己身上?”
李星遥出了声。
其实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是不会打断别人的对话的。可眼看着王道生越说越过分,心里头有些烦躁,她不得不出了声。
赵端午也道:“你打你的铁,他当他的胄曹参军事,你管好你自己,别给他拖后腿,他怕是就阿弥陀佛了。”
“你这话说的,你懂个屁。”
王道生毫不文雅地翻了个大白眼,强调:“我要不是为了他,我来打铁干什么?我闲得慌?”
回去路上,萧义明因为有事,先走了。赵端午路上总觉,李星遥兴致不高,像是有心事。想了想,今日能让人生气的,也就王道生了。
便以为李星遥是和王道生置气,劝道:“你别搭理他,和他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我没和他生气。”
便故意歪歪扭扭写下了李星遥口述的话,甚至,还写了一两个错字。末了,无事人一般放下毛笔,又说:“我写的也不好,勉强能看。要是有错字,假装没看见,别告诉我,我会觉得丢脸。”
李星遥笑了笑,没说什么。
“萧家阿兄既然来了,那便带一口铁锅走吧。”
赵端午惊讶,“你随身还带纸啊?”
萧义明无奈,“我阿耶要让我去学堂上学,给我买了纸,我这上学如上坟。别提了,也别问了。”
李星遥执笔的动作一顿。
“好,给你加。”
她爽快应下,王道生果然眉开眼笑。
协商好数额,李星遥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见到王阿存的事。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