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挨了打,这些钱是赔偿。”
车夫觉得自己没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在同伴的目光扫过来——拉陶笑笑的车夫跟他是好友,在姚晓瑜要两辆车的时候,车夫一下就推荐了自己的朋友。
在他的朋友的目光移动过来之前,车夫异常迅速的将姚晓瑜留下的钱物打包好,丢到自己的车子的座位上,然后打着看大夫的名义独自一个拉着车走到僻静的角落,将布袋牢牢绑在车上,确定怎么晃荡都不会有一丁点声音后,才拉着车飞奔回家。
姚晓瑜在心里称呼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小丫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码头人来人往,不时有提着篮子兜售吃食的小贩穿梭其中,姚晓瑜不急着下车,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抓了把铜元让车夫给她买一篓红枣回来。
车夫很乐意的跑了过去——卖枣子的小贩就在他前方七八米处,虽然叫嚷着是山东来的货色,一篓也不过十个铜元,姚晓瑜拿出来的可不止这些,按照惯例,剩下的铜币可都是他的赏钱。
“出来吧。”
一阵细微的响动后,跟花苞一样半鼓着的裙子左边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满脸通红,额角的发丝被汗水黏住一些,努力控制还是忍不住快速呼吸,一看就是被憋的狠了。
“我送你到码头,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等最后一个人被惨叫着倒地,姚晓瑜便照常的放下车帘,让车夫接着走,陶笑笑同样坐上另一辆车,转眼离开了这个地方,男人在车子消失的在视线中的瞬间,就赶紧让小弟们相互搀扶着跑了。
接着找人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府里散出来找人的一小队,找到了当然很好,寻不到小姐顶多也就是法不责众的一通骂,也就是小姐愣头愣脑的撞到了他们面前,他们才追了过来,谁能想到这犄角旮旯的穷地方还能蹦出个女阎王啊!
小姐找不着就算了,那瘦巴巴的女人下手恁狠,再不去瞧瞧胳膊腿,回头他们真留下后遗症,那就不是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的事情了!
本来想先训人再开门的老头瞧见自家老太婆这幅样子,只能把要做的事情换个顺序,他气咻咻的打开门, 准备好好骂自家愚蠢的土拨鼠儿子一顿,但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竹筒孤零零的放在地上。
第162�
车夫跟媳妇匆匆去付医药费的时候, 姚晓瑜和陶笑笑也坐着黄包车回了提前备好的房子,换了衣服后照旧从墙上的缺口溜出去,只是这次没急着回家, 而是戴了帷帽去了给男人们断腿脚的地方,那个老太太已经不在原地,但没关系, 总有人会知道。
姚晓瑜随手点了个冲着她们探头探脑的小孩,用一个馒头换出了老太太的情况:很幸运,老太太没有真摔着, 只是脚被扭了,在家修养两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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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你们会觉得躲在裙子下面的这个情节看着不舒服吗,会的话我修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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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的心砰砰跳着,他小心的将布包解下来,回自己的房子也像是在做贼,而直到布包在炕头上摊开,他瞧见里面的袁大头,银角子,铜元还有各式各样值钱的物件的时候,姚晓瑜临走扔下的那句话终于被他慢慢接收成功。
“这巴掌挨的可值!”
车夫碰了碰自己的脸,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后又傻笑起来,其他的物件价钱只能估算个大概,但就算按照典当破铜烂铁来算,至少也有二十块钱!
真穷!
姚晓瑜对这个数量有些嫌弃——她每次去编辑部拿的稿费都有五十块呢!
但她只是用眼神鄙视了一些这群没用的男人,就让车夫将这堆零碎用布包裹起来挂在车上,然后让陶笑笑去算账——赔偿归赔偿,教训是不能少的,但凡她处于弱势,少不得被人生吞活剥。
这是必要的举动,现在偷儿的耳朵都灵光的很,什么值钱物件相互碰撞的声音也听得出来,以前不乏有人刚领了工钱,在下班的路上被这些贼手们听到银元在口袋叮当作响,回家就发现兜内的钱币少了几枚甚至全部消失的悲惨事件。
而这还算是相对幸运的,有些人碰上的三只手为了炫技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目的,还会在衣服的口袋上留下口子,让倒霉蛋不得不面对钱没了的惨状的同时,还得哭着缝补衣物——可他们跟被抢劫的盯上的相比,也是好运的一波。
所以现在许多人拿到了银元后,第一时间就会把这些钱挨个藏好,有些钱实在多的,用报纸包起来放到竹筒中也是常见的消音方式,车夫没有预料到今天的一切,好在打结的手艺没丢,到家的时候,布包依旧安安稳稳的捆在车上,没有变重也没有变轻。
姚晓瑜掀开窗口的帘子,见车夫已经走出去两三米,便瞧了缩在车脚的女孩一眼,女孩也是极机灵的,跟姚晓瑜对视一下便蹿了出去,等车夫呲着大牙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海。
姚晓瑜的眼光不错,买回来的红枣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小贩口中的山东货色,但的确又甜又脆,不慎呈抛物线状从手中逃脱后能跟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碎成大小不一的三块,姚晓瑜本来只打算吃一两个作为道具,结果差点停不下来。
不过在吃了七个枣子后,她还是顽强的住了嘴,从小包里拿出一枚银元作为车资,又让车夫将挂在车上的布包解下来,拿走五个看上去最干净的银元,车夫迟疑的看向姚晓瑜,有陶笑笑帮着提裙子的姚晓瑜摆摆空出来的手,简单解释一句便消失在人群中:
无亲无故的,姚晓瑜也不准备包送上船,女孩也明白自己的危险性,用力点头,眼中是满满的感激。
见女孩识趣,姚晓瑜也不再多说,只是扬声让车夫换了目的地,码头离他们被拦住的地方也就几分钟的路,但三个拐角的功夫,姚晓瑜又碰上了两个寻人的队伍。
这小丫头还挺值钱?
男人趴在最壮实的小弟身上,正哀叹自己的倒霉,小弟冷不防踩到一个坑,身体倾斜后努力回正,险险稳住没有摔跤加重伤势,却忘了自己还背着头儿,断了两条腿一只手,脸上肿成蜜蜂狗的男人被这么一颠,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
黄包车轻巧的弯过拐角,姚晓瑜掀开两边的帘子看了看,确定没有追上来找两重揍的人后,才拍了拍裙子,小小声的开口。
一刻钟后。
“叩叩叩。”
在床上纳鞋底子的老太太听到规律的敲门声,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开门, 立马就被眼疾手快的老伴按住,老太太也知道自己的不妥当,一边心虚的笑,一边伸着脖子往门口瞧。
【1】黑签会儿:民国时期北京方言中的四字成语,指代民间集资互助的金融形式。其运作模式为参与者首次集中资金供一人使用,后续转为单纯还款人,待全体成员完成资金周转后解散。该成语在《骆驼祥子》中作为社会文化符号呈现,体现底层劳动者的信用合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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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块钱,三年前他到了上海,勤扒苦攒了两年,存了五十块,又起了个黑签会儿,使了头一会,凑了九十块钱买了辆新洋车,当年说好的干上一只黑签会儿,每月还两块,还到现在还有八块钱的口子,本来还想着要等明年才能无债一身轻,现在好了,凑齐了!
车夫正想着剩下的钱是全都攒着,还是拿一点儿出来买个银手镯,就看到媳妇白着脸,踉跄着撞开门,一眼都没瞧见他,拿了钱就要往外跑,车夫觉得不对,一问才知道孩子生病了,大夫说要十块钱的药费。
车夫哆嗦着布上面的钱捡出来给媳妇,自己快速将剩下的打包好,往夫妻两个存钱的地方一塞,一边追出去一边庆幸自己挨了巴掌——这哪里是还债的金,分明是救命的钱!
“挨个过来,谁敢跑,子弹冲着脑袋去也只能怪命不好。”
姚晓瑜懒洋洋的倚在车背上,裙摆蓬松的像半开的荷花,陶笑笑的动作很快,一串人转眼就教训完毕——其他人平等的断掉一手或一腿,拦车的两个都得断,男人因为还要加上推老太太的那只手,和扇掉他牙的两巴掌。
可就算是这样,姚晓瑜依旧是顶顶的善人:至少给人留了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