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调整。”凌墨白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苦，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在集中全部精神抵御着什么无形的冲击，“刚才的动静……惊动了它。它的‘注意力’……集中过来了。”
沈千尘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它”指的是什么——母体的主体意识。他刚想开口，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一股庞大、冰冷、如同星河倾泻般的精神洪流，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星尘”号的物理屏障和精神屏蔽装置，精准地、狂暴地砸入了凌墨白的意识深处！
凌墨白没有笑，他望着窗外那片机械虫群的残骸和依旧在微微抽搐的腔壁，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更深的忧虑。他们才刚刚进入母巢的回廊，就已经遭遇了如此诡异的环境和凶险的伏击。伊索斯的疯狂，母体的贪婪与进化本能，以及这片活体迷宫中隐藏的更多未知杀机……前路，注定每一步都将踏在死亡的边缘。
“继续前进，”凌墨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真正的核心，还在更深处。”
第56� 低语侵袭
凌墨白强忍着虫群带来的、如同针扎般的精神干扰（这些机械飞虫似乎也带有微弱的精神攻击属性），将感知全力扩展。突然，他指向那个巨大的搏动节点：“节点！它们的攻击模式在保护那个节点！节点可能是控制这些虫群的中枢，或者……是更重要的东西！打掉它！”
“明白！”沈千尘紫眸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调转炮口，将剩余的能量集中，一束高能脉冲炮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射向那个不断搏动的肉瘤节点！
“轰！”
“嗡——！”
一阵极其尖锐、高频的警报声撕裂了腔道内的死寂！
只见从四周腔壁的阴影中，以及那片废弃物堆的深处，猛地窜出数以千计的、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色机械飞虫！它们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翅膀高速震动发出刺耳的噪音，如同被惊动的蜂群，铺天盖地地朝着“星尘”号扑来！
也许是沈千尘的声音，也许是他话语中那熟悉的、带着匪气的关切，像一根钉子，牢牢钉住了凌墨白即将飘散的意识。
凌墨白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瞬，落在沈千尘焦急的脸上，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它……它说……孤独……痛苦……结束……”
沈千尘心一沉，明白了母体攻击的核心。他立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点蛮横：“结束个屁！你那点痛苦算个球？老子陪着你呢！忘了谁说的‘抛不开这张脸’了？现在想撒手去当什么鬼集体意识的电池？问过老子同意了吗？！”
“加入我们，钥匙。放下你那脆弱且充满痛苦的‘自我’。你的烙印，是连接这伟大进化的桥梁。回归本源，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这才是生命最终的归宿与升华。抵抗，即是背离进化，拥抱虚无。”
这诱惑是如此的强大，直指生命对永恒、安宁与超越的终极渴望。尤其是当凌墨白自身一直承受着力量反噬和孤独的痛苦时，这种“融入集体、获得终极安宁”的许诺，几乎要击垮他的心理防线。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边界正在被这股洪流软化、溶解，即将被同化……
“凌墨白！醒醒！看着我！”沈千尘看着凌墨白眼神涣散，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嘴角开始渗出一丝血迹，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用力拍打着凌墨白的脸颊，试图用疼痛唤醒他，但收效甚微。
而在凌墨白的意识世界中，已是天翻地覆......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舰桥、沈千尘、冰冷的控制台……全部被无边无际的、旋转的黑暗所吞噬。在这黑暗的中心，一个无法形容其庞大的、由无数流动的光符和扭曲基因链构成的意识集合体 显现出来。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散发着如同创世神祇般的威严与冷漠。
“挣扎是徒劳的，钥匙。” 一个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仿佛亿万人同时低语、又如同宇宙本身律动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撼动心魄的力量。“你感知到了混乱，感知到了痛苦，感知到了个体的渺小与无能。这便是‘分离’的代价，是低效文明的痼疾。”
就在这时，飞船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交叉路口”，数条类似的生物腔道在此汇合。在路口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细密肉须缠绕而成的、不断搏动的巨大节点，节点中心散发出柔和的、却让人极不舒服的脉动光芒，仿佛是整个腔道网络的能量中转站或信息处理中心。
然而，吸引凌墨白和沈千尘注意力的，并非是节点本身，而是节点下方那片相对“平静”的区域。那里堆积着如山般的、尚未被完全消化的“废弃物”，其中赫然有几具相对“新鲜”的残骸——穿着伊索斯麾下研究员制服的人类尸体，以及几具形态更加完美、但明显失去了生命迹象的成熟体基因改造战士 的尸身。他们的死状极其惨烈，像是从内部被某种力量撕裂，或者被更强大的存在当成了失败的试验品而“清理”掉。
“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沈千尘冷笑，“看来伊索斯的‘完美进化’，容不得半点瑕疵。或者说，母体本身的进化欲望，已经有些脱离他的控制了？”
“呃啊——！”
凌墨白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甲因为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他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掼在椅子上，无法动弹。这一次的精神冲击，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直接！不再是模糊的低语或诱惑性的呼唤，而是强制性的侵入，是真理的宣告，是冰冷的同化。
“凌墨白！”沈千尘瞬间扑到他身边，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无法介入这场纯粹发生在精神层面的战争。他只能看到凌墨白脸上血色尽褪，牙关紧咬，太阳穴青筋暴起，仿佛正在承受千刀万剐般的极刑。
机械飞虫的残骸如同金属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星尘”号的舷窗和外壳上，最后零星的电火花闪烁几下，便彻底沉寂下来。腔道内暂时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静，只有飞船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腔壁组织缓慢蠕动的细微声响，反而更添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机械熔毁的焦糊味和那种甜腥的有机质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令人作呕。
“护盾能量剩余37%，外壳多处腐蚀，但结构完整性尚可。”沈千尘快速扫描着飞船状态，紫眸中锐光未减，但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刚才短暂而激烈的交火，消耗巨大。“需要至少三十分钟才能将护盾恢复到安全阈值。这期间，我们很脆弱。”
凌墨白没有立刻回应。他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呼吸比平时急促许多，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击退飞虫的短暂胜利，并未带来丝毫轻松。相反，自从进入这条回廊，尤其是经历了刚才的战斗后，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压迫性。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从四面八方、从腔壁的每一寸蠕动组织中，冰冷地凝视着他们这艘不速之客。
节点被击中，猛地收缩，然后爆开一团恶心的粘液和电火花。整个腔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仿佛巨兽因疼痛而抽搐。与此同时，原本悍不畏死、疯狂进攻的机械飞虫群，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随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坠落，在腔道底部堆积成一片闪烁的金属残骸。
危机暂时解除。但“星尘”号的护盾能量已经跌落至危险区间，外壳也出现了多处腐蚀损伤。
飞船内一片狼藉，警报声依旧在低声鸣响。沈千尘喘了口气，看向脸色苍白的凌墨白，扯出一个带着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笑容：“看来，伊索斯给咱们准备的‘欢迎仪式’，还挺别致。”
“是伊索斯的内部防御系统！自律性清除单位！”沈千尘反应极快，瞬间将护盾能量集中到迎敌面，同时启动舰载近防脉冲炮。
密集的能量光束扫过虫群，爆开一团团蓝色的电火花，无数机械飞虫被击碎。但这些小东西数量太多，速度极快，而且极其灵活，更重要的是，它们似乎能分泌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不断侵蚀着飞船的护盾和外壳！
“它们想消耗我们，或者把我们从‘壳’里逼出来！”沈千尘一边冷静地操控飞船规避、反击，一边快速分析，“伊索斯果然在这里布下了后手！他可能已经知道我们进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顿：“凌墨白，你听着，所谓的完美世界，就是他妈的最大的谎言！没有不同的声音，没有独立的思考，没有……没有会为了某个笨蛋差点死掉而心疼得快要发疯的感觉，那还叫活着吗？那跟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想想陈靖元帅为什么拼死掩护我们！想想夜鹰为什么用命送出来情报！想想阿诺德他们为什么宁死不退！我们一路走到这里，死了那么多人，不是为了让你去当什么完美世界的‘钥匙’，是为了让你带着他们的希望，去他妈的砸烂这个鬼东西！听见没有！”
也许是“死”这个字眼刺激了凌墨白，也许是沈千尘话语中那份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守护与信任，像一道炽热的光，刺穿了母体意识编织的冰冷绝望的幻境。
“该死的！”沈千尘低骂一声，紫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不再犹豫，双手捧住凌墨白的脸，强迫他面对自己，尽管知道对方可能根本看不见。他几乎是贴着凌墨白的耳朵，用尽全力低吼，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变形：
“凌墨白！你给老子听好了！别被那鬼东西忽悠了！什么狗屁永恒和谐，那跟把所有人变成脑死亡的盆栽有什么区别？！”
他试图用最直接、最粗鲁的方式刺破那层精神迷雾：“它就是在对你进行pua！精神绑架！告诉你你这不好那不好，只有跟它混才有出路！放他娘的星际屁！”
随着这声音，凌墨白“看”到了无数画面强行塞入他的脑海：星际战争中战舰的对轰，化为废墟的殖民星球，政客们无休止的争吵，实验室里失败的实验体凄惨的哀嚎，普通人面对天灾人祸时的绝望与无助……所有这些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浪潮，冲击着他的意志。
“看吧，这便是你守护的‘自由’与‘个体’所带来的必然结局。纷争，浪费，重复的错误，无意义的损耗。” 母体意识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只有纯粹的、高高在上的评判。“伊索斯看到了这一点，但他依然愚蠢地试图以‘控制’来达成‘统一’，他自身便是‘个体意志’缺陷的证明，是另一个需要被净化的瑕疵。”
“而我们，是最终的答案。” 黑暗翻涌，景象突变。凌墨白看到了母体所描绘的“完美世界”：无数生命体的意识如同温顺的溪流，汇入一个无边无际、平静无波的光之海洋。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歧义，只有绝对的和谐、永恒的存在与高效的进化。每一个个体都作为整体的一部分而“永生”，共享所有的知识与感受，再也没有孤独与隔阂。
凌墨白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其中一具基因改造战士的尸体吸引了。那战士的手臂异化成了锋利的骨刃，但此刻骨刃上却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孔洞，尸体周围散落着一些闪烁着幽光的、米粒大小的虫形机械体残骸。
“不对……”凌墨白猛地警觉，“这些机械体……不是母体的造物！有别的东……”
他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