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顾北辰淡然道:“京城酒楼林立,美味者众,偶尔尝之,略知一二罢了。” 语气平淡,仿佛真是偶然得知。
身后的风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神分明在说:偶尔?分明是那日把人家点的菜背得滚瓜烂熟,今日特意来卖弄!
云隐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但眼底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伙计满脸堆笑地递上菜单,顾北辰却看也未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报出几个菜名:“鸡汤煨白菜,需用老母鸡吊足火候,只取里面最嫩的菜心;清汤燕窝,官燕要足干的,汤色务必清亮见底;再来一道蟹粉狮子头……”
他报菜名时语速平稳,字句清晰,不仅菜式与苏清宴那日所点一般无二,就连其中诸多细微讲究也都复述得精准无误。
苏清宴执壶为他斟茶的手微微一顿,讶然抬眼看向顾北辰:“公子对美食的见解当真非凡,连这市井酒楼里菜肴的门道都一清二楚。莫非……是此间的常客?”
云隐目不斜视,只淡淡回了句:“谨言慎行。”
不知不觉,几人又行至醉仙楼下。
顾北辰脚步一顿,抬眸看了眼那招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侧首对苏清宴道:“听闻此间菜肴颇有特色,今日便在此处用午膳吧。”
只见对方一身月白云纹长衫,墨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 褪去了侍卫的拘谨, 更显出身段颀长, 气质清雅艳绝。
与顾北辰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玉带束腰的威严贵气不同,苏清宴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谪仙, 自带一段书卷清气。
苏清宴在顾北辰身后跟着,保持半步距离。
话未说完,却听端坐着的顾北辰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掌柜的话头戛然而止。
他抬眼望去,只见风离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毫不掩饰。
掌柜的心里一哆嗦,到嘴边的话立刻转了个弯,脸上堆起歉然的笑容,对苏清宴道:“呃……这个……是前几日有位慕名而来的文人,对苏公子的画□□不释手,出了个好价钱,再三恳求,小老儿实在推却不过,便……便忍痛割爱了。还望公子勿怪。”
态度热情得近乎谄媚。
苏清宴今日心情颇佳,闻言便含笑抬眼,下意识地朝酒楼挂画的墙壁看去,却见并无自己的画作。
他目光微微一凝,语气依旧温和,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掌柜的如此厚爱,愧不敢当。只是……未知在下那幅拙作现下在何处?”
能暂时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宫廷, 他求之不得。
顾北辰瞥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换身寻常衣裳, 你这身侍卫服太扎眼了。”
他的目光在苏清宴身上流转, 心道常言道人靠衣装, 可眼前这人却是另一番光景, 想是粗布麻衣裹身, 恐怕也难掩其艳绝风华。
这时,掌柜的恰巧亲自过来招呼贵客,一眼就认出了苏清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哎呀呀!是苏公子。您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苏清宴满脸带笑,客气道:“掌柜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今日不过是陪我家公子前来用膳,岂敢再行叨扰。”
掌柜笑意更盛,上前一步道:“苏公子这是哪里话!不瞒您说,上次您惠赐的那幅墨宝,在小店挂出后,引得不少文人雅士驻足称赞,真是给小店增光不少!今日恰逢公子再来,可否再赏脸赐下一幅?今日这席面,便算小老儿的一点心意,权当是酬谢公子的润笔之资,如何?”
他语气带着试探,心中却已猜到七八分。
顾北辰面不改色,接过茶盏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苏清宴的手背。
一阵微痒的触感,引得苏清宴手指微缩。他暗骂了声流氓。
语气自然,仿佛真是随意选择。
苏清宴心中微动,此前在此处,可是差点吃了霸王餐,面上却不显,只应道:“公子决定便是。”
二人上了二楼,顾北辰径直走向靠窗的雅座,恰好就是苏清宴上次闹出“字画抵债”风波的位置。
一个沉稳如山岳,一个清逸如流云,走在熙攘街市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暗自惊叹这是哪家的贵公子与清客同游。
云隐和风离亦作寻常护卫打扮,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云隐一如既往地沉默,如同影子。风离则忍不住多看了苏清宴两眼,低声对云隐嘀咕:“这小子,换上身好衣裳,倒真有些人模狗样。”
掌柜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风离。
他清楚地记得,正是这位冷面公子,当日不惜重金,态度强硬地买走了那幅画。
他张口正欲解释:“哦,是那位客官……”
思绪一转,又想起昨夜这人在自己身下承欢时的情态……顾北辰心头没来由地一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苏清宴似有所察觉,抬眸忘了过来。却见顾北辰没事人似的, 若有躁动被他悉数掩了去。
待苏清宴换好常服出来, 顾北辰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