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砰。
凌羲倒在血泊中。
亲生兄弟的自相残杀,多精彩啊。
因为他在,凌羲冒着通缉风险也要赶来。
也因为他在,凌谦不会给凌羲任何靠近的机会。
凌羲那么不服输的人,被压制只会导致失控之下爆发更激烈的冲突,而全世界,最了解凌谦的人他占一个。
萧亦清失声许久。
郁燃收了伞,放在一旁,推着萧亦清绕过拐角,往灵堂后面的房间去。
就像他问萧亦清的那样,他清楚凌羲对自己的恨从何而来,却至今弄不明白,他和萧亦清之间的感情。
郁燃看着他,没有回答。
须臾,砰的一声枪响,惊飞了林间躲雨的鸟。
飞鸟扑扇着翅膀哗哗散开。
郁燃盯着那个杯子,笑了:“你这么不方便还给我倒茶,麻烦你了。”
“不麻烦,”萧亦清笑不起来,僵硬地重复着,“……不麻烦。”
萧亦清倒茶时手抖个不停,水从杯口漫出,淌在桌上,又流到地上。
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滚出,混杂其中。
对不起小羲,他没有办法替他报仇。
只是他们是父母,是兄长,是一座他难以翻越的高山。
他只能将所有的愤恨都对准和他同龄,且比他瘦小的郁燃。
他恨啊,他不恨他活不下去。
“我确实恨过你,但是我又有什么立场恨你。”萧亦清的苦难和伤痛,没有一处是郁燃造成的,他只恨自己的无力。
“小羲对我或许是失而复得的执念,但我,初来乍到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我只有小羲,只有紧紧抓着他才能得以喘息。
“为什么我和小羲短短时间羁绊深厚,因为我们必须依靠对方,才得以生存。在这个家里。”
萧亦清看着他,义眼传递不出情绪,但是他似乎很疑惑:“为什么?”
他在发抖,可能是因为痛苦,也或许是因为恐惧,他不解:“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如果大哥真的杀了小羲,你不害怕吗?”
“那你呢?”
“可他是来杀我的。救了他,谁来救我呢?”
“不会的,我会劝他的。”
“你可能没机会劝他了。”
郁燃将萧亦清推进房间,后者抬起头,脸上只剩下干涸的泪痕。
他向郁燃确认:“小羲死了吗?”
“或许吧。”郁燃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拿着毛巾,“擦擦脸吗?”
说什么话会挑拨到他脆弱的神经激怒他,凌羲最知道。
或许凌谦在抽出保镖腰间的枪时,还在呵令凌羲闭嘴。
或许凌羲被枪指头反而叫嚣着你有本事杀了我。
他可以从凌谦变态的执着里看出他对自己的渴望,却弄不清凌羲挖他的眼睛,是因为对他的恨在前,还是因为对萧亦清的爱在前。
因为恨他折磨他,和因为爱萧亦清折磨他,虽然结果一致,但本质上是有差别的。
不过郁燃倒是也没有很执着答案。
那一枪仿佛是击中了萧亦清似的,猛然一惊后,他愣了许久许久,才哑然问道:“什么声音?”
郁燃推着他往檐下走。
“你觉得呢?”他说。
他不仅没有办法替他报仇,他还要做亲手杀死他的刽子手的奴隶。
但是他会自由的,只要将郁燃留下,他就能自由了。
萧亦清将这杯溢出的茶推至郁燃面前:“大哥处理完可能还有一会儿,喝口水缓缓吧。”
哪怕最终,他死在自己亲哥哥手里,倒在血泊里时,他也一定死不瞑目。
死的那一刻他在想谁?
是他恨了一辈子的郁燃,还是他失而复得的哥哥?
小小的凌羲亲眼见母亲将手足丢弃,他是否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都会恐惧下一个被丢出家门的就是自己。
看着父母兄长领回一个冒牌货,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在一旁又怎能不怨恨。
他恨郁燃,但他也不仅只恨郁燃,他恨凌项禹、恨温茹雅、恨凌谦,恨每一个人。
“我当然怕,”萧亦清自嘲一般笑道,“他天天拿铁链锁着我,某天我一觉睡醒我的眼睛就不见了,他拿好多义眼给我让我不停地换不停地换,他都说不像你。你说我怕不怕?”
“那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萧亦清听着,却无法自抑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什么意思?”
郁燃拂开他的手,他整理着衣袖,但因为萧亦清太用力,不管怎么捋袖子上始终留有痕迹:“顾先生特地为我准备的新衣服,都被你弄皱了。”
萧亦清抓着轮椅扶手,只恨自己这双残废的腿,巨大的心慌将他淹没,他想要抓住郁燃的衣领质问他:“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