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料到了是谁邀请自己前来,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的意思。
偏殿上,吴王慕容垂已经设下了酒席,见到梁殊走进来,不慌不忙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梁殊倒是好奇的打量着装饰并不算复杂的偏殿,微笑着说道:
这些变数,都注定了燕国很难在短时间内再维持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团结稳固。
于关中而言,趁机平定南方,或者北上河北,都是不错的选择。
梁殊的确以一己之力,为关中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如今,兜兜转转,匈奴、羯人、鲜卑人,曾经连长城都不敢踏入的胡人,在此处轮番称王称霸,也不知魏武在天之灵,会不会怒意磅礴、又或是潸然泪下?
第一二八六� 斟酒笑看邺城乱
所以上一次来的时候,梁殊身为汉人,望着先辈们平定胡人、安稳北方之后所建设的巍峨宫宇,有一种自愧形惭的感觉。
马车自城东转而向没有战事的城北,然后自城西入宫城。
邺城之宫城,在城之西北角。
此地便是赫赫有名的邺城三台,曾经那位魏王的宫宇。
若是慕容垂真的在内心之中有走上皇位的想法,哪怕只是一点点,在察觉到梁殊的所作所为之后,也会意识到,这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所以他心中的诉求也会随之被无限放大,最终导致慕容垂会选择对梁殊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甚至还会暗戳戳的流露出来自己的态度,以让那些闻到血腥味就会蜂拥而上的世家们有所察觉。
若是慕容垂真的是铁杆大忠臣,那梁殊早就已经看不到昨天乃至前天邺城的太阳了,要么是被宰了,要么是被礼送出境,以作为慕容垂表决心的工具。
目前来看,显然梁殊赌对了。
慕容垂的面色转冷:
“拜尊使所赐,现在本王也是骑虎难下也。若今夜不能成事,那便是遗臭万年的下场,而若今夜成事不美,亦是骂名远扬的后果,还不知应当如何挽救。”
梁殊对于慕容垂能够看出来自己在幕后的这一番操作,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殿上声音顿时完全消散。
隐约能够听到远方随风传来的嘈杂喊声。
杀声震动邺城。
入华夏者华夏,鲜卑慕容氏在盘踞渤海的时候,就积极推动汉化,如今入主河北,更是把汉化作为重要的施政方针,以收拢本地人心,这也是之前的那些入主中原的胡人们都会做的。
也因此,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中原王权、华夏九州的合法继承人,是华夏人,那同仇敌忾先对付草原上的戎狄,避免他们成为又一个南下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势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逐鹿中原,是我们中原群雄内部的事,决不能容许又有新的选手下场。
“余还以为大王会直接坐在大殿上召见关中使者呢。”
慕容垂轻笑道:
“使者且听。”
以一人而乱一国,身为一名使者,他完成了杜英和王猛交给他的任务。
至于现在,倒是可以完成一些附加的工作了。
梁殊举步走入宫城。
我虽峨冠博带,可是这殿宇之中,已经是胡腥弥漫、往来皆胡人。
而今日,城中之动乱,在梁殊的暗中煽动之下风起云涌、大火燎原,已成一发不可收拾之局。
不管今夜孰胜孰负,最后的结果必然都是鲜卑内部的分裂以及各方的站队,远在范阳和中原的慕容德和慕容恪会如何取舍?被困彭城的慕容儁又是否能够再讨不臣?
马车停下,梁殊望向三台,还有那围绕三台建设的连绵殿宇楼阁,虽然在此之前他就来过一次,可是今夜再次到访,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此三台,曾经是曹魏群臣宴会,曾经是那位东临碣石的枭雄居住的地方,也是震慑四方蛮夷之处。
魏王当年就是从这里出发,扫荡幽燕、以观沧海,将乌桓打的满地找牙,让草原上的鲜卑望而却步。
慕容垂对救援慕容儁之争论的“留中不发”,正是他所传递出的信号。
甚至已经很难归入“暗戳戳”的信号这一类了,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吹响进攻皇位的号角。
而慕容垂现在又把梁殊邀请到殿宇中,设宴等候,意图自然就更明显不过——想要获取关中在未来的合作和支持。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指望着慕容垂对自己的行动浑然不关心。
那样的话,这位吴王也未免太徒有虚名了。
所以其实梁殊也是在赌,赌慕容垂的态度。
梁殊了然,战事还未结束,孰胜孰败尚且不得而知,还不是慕容垂有资格僭越的时候,至少他要等到慕容令提着慕容楷的脑袋来见自己的时候。
梁殊轻笑道:
“看大王这般稳坐钓鱼台,想来也是无忧了。”
从这两方面来看,就算是关中的使者在邺城上蹿下跳、煽风点火,鲜卑人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谁让现在关中王师在河东、河洛和淮北方向上都占据优势,偏偏鲜卑剩下的主力还被牵制在幽州呢?
慕容垂也好,慕容楷和慕容令也罢,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梁殊即使是身在慕容令军营之中,事实上等于被软禁了起来,却浑然不慌。
很快,他就被人邀请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