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说的冷静,可是眼眸之中分明有怒火在跳动。
他呸了一声:
“这帮鲜卑蛮子,当真该死!”
淮东,东城(今定远县东南)。
鲜卑人在三天之前曾经洗劫了东城县城。
杜英行到东城的时候,这里熊熊燃烧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地焦黑。
至于这样到底是把阮家拽入万劫不复,还是直接变成开国元勋,那就要看阮宁能够在这件事上到底出多大力,也要看关中是不是真的能够掌控天下了。
这家伙······家族把他当做一枚弃子,他就要赌上整个家族的前程啊。
也是个狠人。
当一条狗位列朝堂三公九卿的时候,他就是忠臣,就是能臣。
谁敢笑他?
阮宁再一次大声应诺。
毕竟这种操作在之前永嘉之乱、胡人南下的过程中也屡见不鲜,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又哪里有那么多恩怨群族的认知,他们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只知道这些人愿意给自己吃的,至于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为什么会家破人亡,很多人只会去怨恨战争,只会去抱怨命运的不公,却很少去思考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为什么这一座座大山会压在自己的身上,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对此,杜英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只能通过推动教育体系的建设来一点点的改变,不,准确说应该是改造整个时代的思想。
而慕容儁这样做,自然也给杜英带来了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所以,对于慕容儁以及他麾下的士卒们来说,结局无非两个。
第一一九八� 龙游淮东
要么是慕容儁和这些鲜卑士卒都死在这里,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血债血偿,要么就是打到广陵去,甚至打到建康府去,逼着朝廷签订城下之盟,逼迫朝廷割地求和。
“他们跑不掉的。”杜英淡淡说道,“但是现在更重要的问题,还是如何解决粮草。”
两千骑兵如今行在淮东,其实已经算深入敌后了,每日人吃马嚼是巨大的消耗,而鲜卑人在发现淮东的世家坞堡们一个个不老实,往往阳奉阴违之后,更是不再手下留情。
杜英他们一路向东行进,所见之坞堡、县城,基本上都是一片白地了。
但是这张饼对他的诱惑,着实是不小。
刹那间,阮宁的心中突然冒出来一种冲动。
当初的他,想的不过是自己能够做好解决如今关中人才短缺的问题,在都督府中能够混下去,而如今,他不得不想,如果真的要和南渡世家决裂、真的要把自己的名声在世家之中搞臭的话,那为什么不来得更彻底一些呢?
杜英沉声说道:
“鲜卑人之举,已不啻于屠城,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
“定不会让他们逃过淮水!”谢玄恨恨的说道。
还有一些坚固的屋舍,剩下一些断壁残垣,仍然顽强的伫立在寒风之中,犹然还有一些灰烬,在灰暗的天空下打着转儿。
“找遍了一座城,就找到这几个活着的。”谢玄行到杜英身前,步履有些沉重,指了指跟在后面,瑟瑟缩缩的几个老人,“躲在地窖之中,侥幸逃过一劫。
剩下的,在鲜卑人来的时候,跑了一些,大部分还是没有跑过马蹄子,被杀了不少,拖到城外一把火烧的干净,大概是为了防止瘟疫吧。还有一些丁壮和妇孺则被抓走了。”
这也让权翼他们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之前并没有得罪阮宁的地方。
果然,世家出来的,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
态度之积极,远胜于之前。
这倒是让权翼和阎负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大概也能够理解阮宁的选择。
这是已经被逼的没有其余路可走的情况下,索性一条道走到黑的选择。
两千人的粮食,他也要筹措不到了。
愤怒,终归没有办法当饭吃。
前些时日还能在地里挖到薯蓣,而现在,军粮里已经必须要掺杂野菜了。
如此一来,他们在淮东犯下的这些罪过,也就不值一提了。
而慕容儁所奉行的烧杀抢光策略,直接让淮东的丁壮和粮食全部都集中在了鲜卑军队之中,可想而知,此时慕容儁所统领的大概已经不再是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而是一支臃肿庞大的流民军。
甚至慕容儁还可以在行军途中,通过恐惧和说教,逐渐把这些被劫掠的百姓们变成自己的拥趸,或者至少用钱粮引诱着他们为自己而战。
甚至一些县令早就弃城而走的县城,也没有逃过被鲜卑人付之一炬的劫难。
慕容儁的这般行径,既是对王师的挑衅,更是在告诉王师、也告诉随他征战的鲜卑士卒,他们已经“破釜沉舟”,他们已经把这片土地得罪到了骨子里去。
这里所有逃出生天的人们,并不只会在眼底留下恐惧,他们也会用自己汹汹的怒火,将鲜卑人吞噬。
甚至自己可以直接用阮家的名号,这不是比阮宁的名字好用百倍、千倍?
这世间,总归还有人记得阮家的。
带着阮家彻底和江左世家做切割,转身投入关中的怀抱,这样关中就不会再怀疑自己的忠诚,日后出人头地,谁还敢再说阮家是一条背叛世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