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层意思,郗超肯定也是听明白了的,所以他露出来对朝廷的不在乎和奚落,大家也心知肚明,可又能说什么?
唯有报以苦笑。
有资格坐在这个地方的,没有真正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优势在我的。
横扫山河、还都河洛,这种话,会稽王竟然说的出口。
前者,南边的荆州、巴蜀,都是大司马拿下来的,北边的关中、凉州,那应该是杜英的功劳,和朝廷有半毛钱关系?
后者,那更是关中王师为了向天下展露肌肉而做出的举动,甚至根本就没有进入洛阳之意,所以这还都河洛,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不说,到时候是哪个,不,准确说是谁家的皇帝进这洛阳城,还说不定呢!
若一言不发,岂不是让郗超以为,几句话就能直接震慑住整个建康府群臣?
第九百九十� 退而求其次
司马昱略有些急促的说道:
能够让大司马这等权臣枭雄主动低头,又是什么原因?
谢安轻轻咳嗽一声:
“大司马有心了,大王和大司马的情谊,之前坊间就有耳闻,如今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朝廷还靠什么来实现“守江必守淮”?
这种完全已经不把江左、建康府的安危放在眼里的行为,在司马昱看来,和要造反没有什么区别。
“两淮关乎江左安危存亡,的确颇为重要,大司马能够及时察觉两淮之异变,再好不过。”谢安率先说道,他的脸色很是平静,和司马昱等人都有不同,“所以余认为,大司马再屯兵姑孰,距离两淮前线太远,不如请大司马出兵北上,和镇西将军以及关中王师合力,击杀羌人、驱逐鲜卑人。”
这也是大司马在表明自己接下来的目标和意图:
两淮!
他既然没有办法进入建康府,而又没有办法在短期内通过一场辉煌胜利来让自己的声望如日中天、无人能挡,那么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两淮控制在手中。
至于羌人和关中都想要前来两淮,大家也都知道。
谢奕一路从许昌到淮北,其实也没有可以隐藏行踪,打的就是扫荡羌人余孽、追杀姚苌的旗号。
因此谢奕和姚苌必然会出现在两淮。
其二也是多年未曾和会稽王相见,故友至交之情未敢或忘,如今会稽王和大司马更是通过郡主下嫁而又结成亲家,以大司马当朝驸马之身份,再与皇室结亲,更可谓亲上加亲,所以大司马更是要向会稽王表示问候。”
话音未落,已经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大司马屯兵姑孰,是为了什么?
“一定向大司马转达大王的意思。”郗超拱了拱手,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大司马令属下前来,也是想要向大王禀报,我军斥候已经在淮西探查到鲜卑人斥候的身影,另外还和关中斥候、羌人斥候遭遇,也就是说,关中王师以及其余胡人,都有前来两淮之意。”
在场不少人都忍不住皱眉。
鲜卑人想要南下,这不是什么秘密,两淮守军已经上报朝廷,而现在实际上代表谢尚统带两淮兵马的谢万,已然开始整军备战。
这也让郗超不得不承认,论厚脸皮、论自我感觉良好,还是你们这些建康府中人比较在行啊!
郗超的脸上露出淡淡奚落之意,在场众人自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其实会稽王刚刚这一番话外厉内荏,大家也都能听出来。
看上去是在宣扬王师攻城拔寨的功绩,实际上是在不断强调自己和桓温之间的姻亲关系,想要通过这个来表示朝廷还是很想和桓温保持和平的,因此对于这个姻亲同样,不,甚至是加倍重视。
“幼子兄拳拳之心,的确令人感动。言及两家婚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之前山高路远,往来多有不便,现在趁着幼子兄就在姑孰,好生商量一下,说什么都要风光大办。
本王记得不差的话,当初幼子兄迎娶公主,也是从诸多建康府才俊之中脱颖而出,婚典宏大,此次虽非是公主下嫁,但天下战乱久矣,如今王师已经横扫半数山河,大有还都河洛之姿,所以风光一些,庆祝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次,轮到郗超不由得露出些惊讶的神情。
谢安的话打破了大殿上由于众人一时都陷入震动而导致的沉寂,同样有些愣神的司马昱也反应过来。
不管桓温这样退了一步,主动表示自己没有进入建康府之心,是什么意思,至少他是真的退步了,那朝廷又怎么可能坐失良机?
至于桓温到底是何居心,也可以再慢慢试探。
说着,谢安又看向司马昱:
“大王意下如何?”
司马昱脸色又黑了几分,本王意下自然是不如何。
郗超前来建康府,俨然是要告诉朝廷,这建康府,桓温不打算进了,但是两淮,必须要有他的一席之地。
司马昱也明白了郗超的潜台词,脸色阴沉了几分。
两淮虽然大,但是你要一块,我要一块,自此,两淮防线甚至都没有掌控在同一个人或者最多两个人的手中,这其中还有可能有胡人,这简直就是要把朝廷的两淮防线直接撕碎。
大司马应该是清楚,朝廷驻军两淮,兵马众多,其中也不缺精锐、不缺骄兵悍将,因此在消息请报上定然不会慢于他。
但是他仍然让郗超强调这个情报。
摆明了是要告诉朝中,荆州同样已经派遣兵马北上前往淮西,甚至派遣了足够多的人,以监控各方消息。
还不是虎视眈眈盯着这建康府,说什么因为战事的需要而不能进入建康府和大家会晤,真当大家看不懂现在就挂在一侧墙壁上的舆图?
上面可标注的清清楚楚,姑孰在建康府门口,不在邺城或者长安的门口!
但是桓温现在直接向会稽王传递善意,又好像是要说明,他并没有进入建康府之意,甚至这等于是在主动向会稽王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