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春耕时,张湛有些拙劣的表现,还是在提醒杜英,张湛虽然有整顿本地之心,但是架不住他之前是从大司马府的幕僚位置上走过来的,或许有运筹帷幄的能力,但是缺少了很多对基层的认知和了解。
以至于张湛今天在田野间走一走,目光里甚至都带着惊奇。
第八百二十七� 编户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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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风还有暖意,但是到了晚上,天气又冷了下来。
半是因为冬的影子还未退散,半是因为此地的昼夜温差本来就大。
杜英看着周围跃动的身影,爽朗笑道。
张湛的嘴唇轻轻蠕动,他本来还是有话想要问杜英,可是此时看着杜英的笑容,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问的必要了。
兴奋的百姓,叉腰指点的杜刺史,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田野。
杜英哈哈大笑:
“余不需要你附骥尾,而是也变成一面旗,一面迎着那朔朔北风,一起猎猎飘扬的旗,去为我,为我们,为关中,号召更多的人!”
说罢,杜英一鞭子抽在牛背上: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若是公子都要头疼的话,那恐怕雍州需要公子手把手去指导的事,太多了。”
“虽是细枝末节,可是牵动的是流民百姓,这才是我雍州之根本。”杜英缓声说道。
江左借世家以敛财,那雍州便倚百姓之支持而横行。
“张湛他们习惯于坐在府衙之中,而不走入百姓之间,所以他们所想的,可不一定就是此地所需。
比如他们要宣传律法,把律法简化总结之后,张贴在村寨各处。可是这些律法想要保护的人,是那些穷苦百姓,他们能够看得懂么?
并且律法简化之后,可供推敲和钻漏洞的地方颇多,若是地方世家有所曲解,并且以此为凭,愈发嚣张,又怎么办?
说明张湛还算不错,只是偏科,不是学渣。
当然,杜英也不能强求这些世家中走出来的子弟都对田间的种种也了如指掌。
杜英一一在上面做出批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张兄刚刚那一番话,说的很好啊,余还以为张兄已经幡然醒悟了呢!”
我是幡然醒悟了,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还敢想······
张湛心中有些惴惴,以至于当杜英伸手扶住爬犁,催动着老牛向前移动的时候,张湛都僵硬在那里,无动于衷。
这让杜英也不得不担心,张湛会不会眼高手低。
毕竟一个只是局限于能够辨认出来农具,并且对于代田法等常见的农耕技巧根本不了解原理的官员,能不能指挥好春耕,的确令人心存怀疑。
不过就这些公文和账本来看,倒也没有太明显的问题,但是必然是有一些小细节被忽略的。
火炉上还温着米酒,倒不是杜英好这一口,而是今天刚刚下田,当时也只是觉得凉,后来才感受到了贯彻全身的冷意。
杜英就坐在小桌案前,翻看着新平郡的账簿和公文,也算是对张湛近期工作的检查。
本来这种事杜英还是对张湛有信心的。
拂面的春风,涌动的活力。
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和回答着张湛。
这,便是年轻的雍州刺史,和他获得新生的百姓与青山。
“春耕,开始!”
田埂上早就已经等候多时的农夫们,齐齐欢呼,涌入各自的田地。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春天,我们要好好把握啊!”
这样才能说走出了一条和世家制度截然不同的路。
也算是打破了九品中正制和世家的桎梏。
“安顿流民、分派田地、造册统计,其实这个工作主要还是费时间吧?”郗道茂好奇的问道,“公子身为雍州刺史,只要负责委派人手就可以了。
到时候怕是百姓又会对郡府失去信心。”
郗道茂轻声劝道:
“雍州虽然只是九州之一,但也已经很大了,短短几个月,能够让雍州的一切都恢复正常,公子已经做到了很多人所做不到的,不能强求太多,以后慢慢来就是。
“公子白天已经忙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郗道茂跪坐在桌案对面,帮他整理公文。
“张湛已经是很用心的了,但是还是有诸多被忽略的地方,还不知道其余州郡又会忽略多少,更甚至是不是把刺史府的命令都给扭曲了。”杜英无奈的说道,“而且有时候不见得这出发点就是坏的,怕的就是心系百姓却做好心做坏事。”
说着,杜英指了指被自己单独拿出来的几分公文:
“张兄,张郡守!”杜英回头看向他,笑道,“这天下还大、路还长,余一个人自然是走不完的,一起么?”
张湛恍遭雷击,猛地醒过来,接着便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杜英,和他一起推动犁耙:
“愿附骥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