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竖起来两根手指:“不外乎完成两条。其一,对氐秦灭国之战的有功将士论功行赏,朝廷使团在,这论功行赏有使团背书,名正言顺,关中士气,将为之一振。”
“这倒是不难。”杜英笑道,“阿元未曾见到,当时王家府上,桓济被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哀嚎,而王凝之更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人都疯疯癫癫了,还愁他们不答应?”
谢道韫柔柔一笑:“是啦,妾身的夫君,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能比?”
自是与众不同。
杜英自失的一笑,有时候难免管不住自己的神情,谢道韫又心细,很容易就被她察觉到了端倪:
“杜家一门,都在姑臧城内,杳无音讯,而宋家想要谈还是想要打,迄今为止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余心中自难免惴惴不安。”
“那就答应夫人。”
谢道韫靠在他的肩头,柔声说道:
“自相逢之后,夫君一直愁眉不展,可是担心凉州之局?”
“所以夫人还是懂了我的意思?”杜英问道。
“有所预料,只不过这一次的确太守府上下都轻敌了,没有想到王凝之和桓济竟然如此大胆,当然也是因为六扇门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所以误导了我们的判断······”谢道韫缓缓说道,有些后怕。
“其人不可貌相,人心不可轻揣。”杜英说道,“所以这一次知道错了没?”
杜英愣一下:
“郗昙?”
谢道韫颔首:
杜英皱了皱眉,如果王凝之真的顺势装疯卖傻,又或者干脆以绝食抗议之类的方式不配合的话,那问题的确很棘手。
第七百九十三� 谢道韫:真是这般?
和司马勋这个荆蜀、江左各方都不待见的人不同,王凝之的背后毕竟是王谢世家,甚至他是代表整个江左前来的,若杜英杀了他,那么就等于和江左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大概自己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夫君。
杜英察觉到了她的神情,打趣道:
“不意天壤之中,还有王叔平。”
“好啦,夫君,刚刚都已经······”谢道韫轻轻咬唇,凑到杜英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不能贪图逸乐。”
“关中民生凋敝,缺的就是人口,否则以太守府现在这一套施政方案,不见得就比江左差,不,一定会比江左更好。”杜英正色说道,“所以为关中人口增砖添瓦,当从我做起!”
谢道韫撅起嘴,就你这两个月不着家的,还好意思说“以身作则”?
说到这个,她又何尝不很庆幸?
王家府邸上发生的一切,谢道韫也已经知晓,那不辨真假、烂泥扶不上墙的王凝之,相比于杜英,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天壤之别,不过如此。
“路途遥远,没有音讯也正常,只能再等一等了。”谢道韫斟酌说道,“若是夫君不放心的话,等长安局势稳定,不妨再走一遭凉州,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杜英挠了挠头:
“余现在同样不知道的,就是这长安,如何才算安稳?”
“有么?”
“你刚刚就在揉眉心,这是你的习惯,说明心有所忧。”谢道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眸之中满是怜惜。
我的夫郎,时刻心忧天下事,也真的肩负起天下事。
谢道韫哼了哼,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知道了······你刚刚都已经打过那里了,不能······不能再这么凶了。”
杜英一怔,伸出手,似乎在回味之前的触觉,接着便蛮横的将谢道韫揽到自己怀里:
“不错,郗昙。”
杜英恍然,至少在使团之中,郗昙才是名正言顺的正使。
若是他愿意支持杜英,那么以北上使团的权力,给杜英封一个四征将军有点儿过分,但是四镇将军应当也不在话下。
杜英,乃至整个关中势力,都会被直接贴上“叛逆”的标签,这至少是现在的杜英所不想看到的。
关中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一己之力雄踞关中的地步,一旦失去了和江左名义上的君臣联系,那么北方的胡人们就会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而且杜英和桓温之间也很难再保持现在这般默契的休战,甚至桓温和江左两方有可能会尝试祸水北引,先解决杜英。
“所以这其二,就是如何安置使团。”谢道韫郑重说道,“王凝之和桓济,或是奈何不了,或是并无重用。但使团之中,还有另一个人,其实能为夫君所用。”
谢道韫以为杜英是在调笑自己当时新婚之后所说的那句“不意天壤之中,还有杜郎”,俏生生白了他一眼,手指戳了戳杜英,还是继续说道:
“桓济会害怕、会乞求活命,这并没有什么用,他只是大司马留在关中的耳目罢了,没有办法替大司马作出决定的。
至于王凝之,昨天晚上如果他是真的被吓疯了,又或者五石散的药效还没有过去,那么现在他所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怕就是趁机装疯卖傻。”
她显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毕竟不能跟流氓耍无赖: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夫君这一次当了不错的渔翁。”
这是当时杜英写给谢道韫的信,隐晦的提及了自己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