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屏风,对着大堂上的宾客们拱了拱手:
“今日小弟大喜的日子,承蒙诸位捧场!”
郗恢和桓济等人欣然还礼,而太守府这边也是礼节性的颔首示意。
她的手缓缓攥紧,静静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独自一人,等待着天亮。
摇曳的喜烛,垂下红泪。
新郎没有进来,而是转身离开。
郗道茂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不过她旋即意识到什么,珠帘之后,弯弯的柳眉忍不住蹙起。
阿爹和兄长虽然一直没有在她的面前讨论过和太守府那边的关系,但是郗道茂也不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她当然也紧张。
自己的夫君样貌虽然不算出众,但是也是一表人才的世家公子,王郗两家本就是姻亲通家之好,王凝之算是郗道茂的表兄,见自然是见过的。
但是夫君的性情如何,却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相处愉快、夫唱妇随,也是让一向胆怯的她心中忐忑之所在。
“当初大司马平定巴蜀,得征西将军之号,而谢伯父平定西北,这征北将军也是名至实归。日后再高升、位列三公九卿,也不是不可能。”
话说到这儿,谢奕还没开口,桓济就率先露出不满神色。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
王凝之轻声笑道:
“叔父真的是这么以为么?据我所知,杜仲渊也不过只是一山野村夫罢了,其能召集几个村寨起兵,是有这一份忠义在其中,可是若无叔父的话,那杜仲渊恐怕早就在氐人的马刀下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这平定北方的大功,本来就应该是叔父的。结果现在叔父仍然屈居大司马府中,为一小小行军司马,小侄实在是觉得这和叔父的功劳不匹配。
王凝之的这个动作,让太守府这边顿时都有些紧张,刚刚他们都已经得到了谢奕私下里的提醒,种种异常伴随着内心的担忧和恐慌,他们不紧张才怪呢,一个个或是手撑桌案,或是已经缓缓起身,目光都打量着王凝之。
“恭喜贤侄!”谢奕起身,微笑着说道。
“因有叔父在长安,胡人氐蛮兵败如山,宵小之辈不敢造次,今日大婚,能够平安顺遂,皆因叔父之功也。所以小侄第一杯酒,一定要敬叔父。”王凝之郑重说道。
但是他又顿在了门口,这种喊打喊杀的事,也没必要让女儿家知道,除了跟着一起惴惴不安之外,还有什么用?
“看好门口,不能惊扰了夫人。”
王凝之吩咐一声,转身重新向前堂走去,而那些等候着的仆从们,一个接着一个,跟上他,又接着分散开,沿着不同道路前往前院。
王凝之接着便挨个桌子敬酒。
不过他走到的第一张桌子,并不是郗恢和桓济那边,而是谢奕所在。
他端着酒杯,直奔谢奕而来。
第七百八十四� 狷狷狂吠的狗
此时的王家前院。
“让诸位久等了!”王凝之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
原来很喜欢来找她的谢家姊姊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来了,而他们也从关中书院搬了出来,临走的时候,书院祭酒罗含甚至都没有出面,显然是根本不想和郗昙、郗恢见面。
这些现象,无疑都在提醒郗道茂,郗家,正追随着王家,和本地的太守府势力分道扬镳。
而今天,这场大婚的背后,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环绕、暗影隐藏?
毕竟阿爹和兄长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争权夺利、吹枕边风,这些事,让郗道茂怎么想都觉得小脸儿发烫,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然后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着她又听到了王凝之的声音。
谢奕不管怎么说也是桓温的行军司马,是大司马府的人,结果现在江左直接许给谢奕征北将军,这就等于在鼓励谢奕从大司马府体系之中独立出去。
哪怕是现在谢奕所在做的事,和大司马府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桓济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奕被江左挖过去。
江左世家现在所缺的可不就是能征善战的猛将?
所以这一次北上,小侄擅作主张,以叔父为平定西北之首功,并且为叔父请了将军名号,这征北将军,位列四征将军之内······”
谢奕皱眉,冷冷打量着王凝之。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王凝之屁股后面的郗恢,也跟着“趁热打铁”:
谢奕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
“王师北伐,谢某添为前锋,说是毫无寸功,那倒是太过虚伪和谦虚了,但是要说是首功,那未免有不妥之处。
王师能够拿下长安,以及现在能够灭氐秦、平西北,杜仲渊为首功,在座的诸位也都有功劳在身,老夫不过是奉陪末席罢了。”
婚房内,烛火摇曳。
一道倩影端坐在床榻上,雕刻精美的床榻,大红的喜被,衬托着她的身影瘦弱而孤单。
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郗道茂被折腾了一天,晕晕沉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