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一去,生死胜负皆难料,为何尔看上去如此平静,甚至······”
他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完。
但袁方平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这战争,真是令人讨厌。”他如是喃喃自语,同时对着雍瑞招了招手。
雍瑞随同袁方平一起出击,自然更安全一些,而在雍瑞这个书生看来,这几乎是等于和韩胤诀别。
所以他在不远处向着韩胤又是郑重行礼,惹得韩胤虽然很想说“老兄你这样真的有点儿晦气”,但还是不忍心破坏这悲壮的气氛,挥手告别。
哪怕是这进攻来自于背后,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韩胤此时恨不得和这些将士们站在一起,和他们一起迎战未知。
当敌人突然从风雪之中杀出来的时候,他也能够微笑着看向周围那些可能会有些惊慌的士卒们,然后告诉他们:
但是在这点点火光之中,东南侧,仍然有几点光芒,和别的相隔甚远,独立于风雪之中。
韩胤伫立在他们临时堆砌起来的土墙上,极目远眺。
茫茫风雪中,甚至看不到氐蛮士卒的身影,只有一个个黑黢黢的影子,是之前营帐的残骸。
这也是杜英的想法么?
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追随杜英的原因么?
“古往今来,父债子偿。前辈的恩怨,永远都不会在一代两代人之后就烟消云散。”袁方平拄着刀,摇了摇头,“先父生前意欲杀胡,先父去也,余亦要杀胡。
“或许有些人并不这样认为,但是我从来都是这般想的。我等好男儿,赳赳武夫,所为的,就是保护这家国乡土的安危。
山河破碎,我等罪当死。主辱臣死,我等更当死!
当那胡尘南下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应该以身殉国,却最终偏安江左;当祖车骑振臂而呼、中流击楫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应该引以为傲、誓死追随,却最终拥兵各处,遥相观望······”
“可这毕竟是生死离别······”雍瑞的嘴唇颤抖一下,流露出“尔等武夫的心思,我竟看不明白”的表情。
袁方平收起来笑容,静静看着雍瑞,又霍然回头,看向那一道道从身边掠过、奔赴远方的身影,低声说道:
“那是因为在我们的心中,生死,不过如是。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死了。”
点点火光,照亮雪白的原野。
白日的厮杀,也已经掩盖在了风雪之下。
曾经沿着扶风城、从南向北铺设开的一座座王师营寨,此时都变成了断壁残垣,逐渐被风雪所掩盖。
甚至看上去还很高兴的样子。
当即,袁方平一摊手解释道:
“因为终于不用憋屈着在这里挨揍了,而是要去氐蛮的屁股后面,给他们来一下狠的,怎么能不高兴呢?”
“无礼!”雍瑞看到了韩胤的动作,有一种一片诚心都喂了狗的感觉,我好生向你拱手作揖,而汝只是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当真无礼!
“韩兄流民出身,更洒脱一些,不为礼节所束。”袁方平在一边打趣道。
雍瑞瞥了他一眼,见这家伙嘴角同样噙着笑容,不由得有些奇怪:
“敌人随时出现,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这才是战争的乐趣。”
只不过韩胤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看着他们去送死,而自己留下来也很有可能是送死。
这黑暗之中,还不知道潜藏着多少危险······
身边,一名名士卒默默地躬身前行,越过土墙。
他们将会在土墙前的壕沟之中再一次集结,然后进入到这茫茫风雪夜中,和不知道存在与否,也不知道存在于哪里的氐人激战,突出重围之后,还要向数倍于己的氐人主力发起进攻。
杀胡,这是我家的使命,之前的先辈们逃命南下的时候是怎样的狼狈,现在的我们,就要怎样悍不畏死的杀回去。
把那一代丢掉的尊严拾起来,把那一代的血仇湔雪掉。因此,我们本就是向死而行,余早就做好了准备,和胡人同归于尽。”
“疯子,你们这样是疯癫了!”雍瑞咬着牙,恨不得直接上前一步抓住袁方平的衣领。
第六百七十一� 悍不畏死的杀回去
“这不是你的罪过,当时你甚至都还没有出生······”雍瑞安慰道,同时他眼中的震惊神色,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年轻人这里,自己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雍瑞打了一个寒颤:
“贤弟这是说的什么话?!”
袁方平低声说道: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将没入一抔黄土之中,更无人再记得。
氐人兵马,就散落在扶风城外各个方向上。
似乎锁死了从扶风城向外的所有道路,甚至包括不远处的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