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敢说?”杜英却自顾自的问道。
一双眼睛如刀剑一般,似乎直接刺穿了人的心灵。
疏雨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杜英竟然会有此一问。
“公子······”疏雨轻轻咬牙,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这世道,便是如此。”
“谁说的,世道就必须如此?”杜英反问,目光之中,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疏雨楞然。
“差矣!”杜英摇头,“究其原因,吴兴沈氏,世家也。朝廷固有宽仁,因其为世家而宽仁,前不加罪于王氏,后不问斩于沈家,盖因朝堂之上,亦是世家。
代代交情在、恩荫在,因此官官相护、家家相庇。今日若对败者赶尽杀绝,殊不知明日屠刀又到自家?因此留些生路,日后好见面。”
疏雨登时默然。
虽然杜英嘴上说自己把老部下全部都派了出去,但是杜英又怎么可能真的给桓温和王羲之等人唱空城计?
所以还是留下了少说有五百的步骑,至少真有变故能带着杜英杀出去。
这些兵马,自然是交给陆唐才能让杜英放心。
在座的商贾,来自于关中盟,也来自于江左、荆蜀、河西等等四面八方,平日在关中盟里,其实大家都是竞争关系。
互相敌视、争夺一些蝇头小利,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她仍然感到高兴,因为杜英很明白。
这或许是大娘子最好的归宿。
小护卫也为谢道韫感到高兴。
个中之痛,当时年幼,但仍刻骨铭心矣。如今只道是世事如此,但实际正如公子所言,世道亦为人所定,人能定之,亦能破之。”
“哈哈哈!”杜英笑的更开心了,“位卑又如何?位卑未敢忘忧国,此为吾辈所应为也!”
“位卑未敢忘忧国······”疏雨轻轻咀嚼着这句话,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浅笑。
第五百七十七� 位卑未敢忘忧国
疏雨快步跟上,看着公子孑然的身影,有一种冲动,让她忍不住说道:
“公子若真有此志,愿为公子持剑。”
“能为督护分忧便好。”沈劲谦虚的说道。
他倒是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毕竟工商都是贱业,若能帮助旁支族人一二,也算是本家补偿他们这些年所受的损失和屈辱了。
说罢,沈劲匆匆离去。
“手持剑者,主持公正。十年磨剑,只为不平。”杜英正色说道,“见世道如此,心中无所怨,无所想?”
疏雨不由得苦笑:“公子,奴婢只是小小护卫罢了。而且公子······还是不要对奴婢说这些的好。”
杜英笑了笑,转身便向前走。
是制定规矩的人,也就是世家。
公子这话说得,显然已经不满于这世道。
疏雨提醒道:“公子,还是慎言。”
的确,当初多少人为王氏求情?
以至于王导的仕途甚至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位极人臣。
“而天下百姓,流离失所,辗转胡尘,又何处来的一线生机?”杜英接着说道,“世家只手遮天,百姓苦于求生······一方就算是行谋逆之举亦不会家破人亡,而另一方就算是苦苦挣扎却随时可能死于非命,可笑,可笑啊!”
因此此时跟在杜英身边的是疏雨。
“沈家曾谋反,乱臣之后,然其嫡脉子弟仍可以杀敌报国、统兵厮杀,其旁支子弟也可以从事工商之业,至少有一口饭吃。”杜英喃喃说道。
“此为朝廷宽仁。”疏雨解释。
——————————
长安郡府,议事堂上。
杜英赶到之前,气氛是有些沉闷的。
何为家,何为国,她心里实际上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生长于世家的屋檐下,这些界限早就已经变得模糊。
不过今日,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是有不是非常确定。
杜英脚步一顿:
“刚刚为何不说?”
“位卑言轻,说之何用?”疏雨缓缓说道,“奴婢亦是北地流民之后,仓皇南下、家人不知何处,被人牙子抓后,当街插标卖首,幸而遇到大娘子,总不至于一生辗转颠沛。
“说做就做,这沈劲倒是一个得力的下属。”杜英感慨道,却又接着叹息一声。
“公子能得此人,当高兴才是,为何又要叹息?”疏雨的声音响起。
陆唐刚刚已经被杜英派去统带城中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