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些哭泣的,是我的子民,而面前这些昂首待战的,是我的袍泽、我的将士。
杜英朗声道:“我关中盟的兄弟们,这一战,本盟主率军出征,斩苻苌于灞水、破苻雄于灞桥,使我关中盟之威名震动关中,王师上下,不敢轻我。
而诸位袍泽厮杀于后,以血肉之躯阻挡数倍之敌,使苻融不越我雷池半步,使大军远征在外而无后顾之忧。
“去吧。”谢道韫微微挪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鼓起勇气说道,“道韫静候杜郎。”
杜英对着她摆了摆手,径直走向那些关中盟的将士。
“参见盟主!”将士们齐齐说道。
父亲、兄弟和爱人,都在之前这一场恶战中厮杀,而他们还是活了下来。
“这只是五百人。”杜英轻轻叹了一口气,“北上战于灞桥,折损的兵马更在千人以上,死的人太多,其中很多就算是找到了木牌,也找不到完整的尸骨了。”
“她们应该多么盼望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假的消息,自己的夫郎兄弟仍然还生龙活虎。”谢道韫攥紧了手,喃喃说道。
不少衣物,甚至木牌,都沾满了血迹,宣告这些东西的主人生前曾经经历恶战。
而活着的将士,还有五六百人,已经在一侧列队。
他们的手臂上捆扎白布,一个个肃然伫立。
现在北伐大军所面临的尴尬局面,就是兵马越打越少,缺少后防的补充。
大家心知肚明,桓温所能调动的这数万兵马,已经是荆州军队当初入蜀之后剩下的全部,所以援军只可能从江左和两淮前来。
之前的拳头很硬,的确令人敬佩,但是并不足以令人折服。
“属下尊命!”邓羌慨然应诺。
长安在望,若是能够作为先登,那么将是大功一件。
酒水珍贵,但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兄弟能够安心的离去,也值得。
众将士齐齐端起碗,亦然如是。
接着,杜英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陆唐已经将一碗酒递了上来。
杜英一把接过来:“战事虽未了,但氐人不过负隅顽抗。军中庆功,焉能无酒?
今日一碗酒,本盟主既为诸位大功,亦为盟中战死之英烈。英魂盘旋九霄,看我盟中无恙,应当欣慰也!”
真的要是爆发了疫病,关中盟经不住这个折腾。
但是士卒的遗物,此时都归类整理。
每一个人参军时发给的木牌,写着他们的编号,这是关中盟士卒们用来识别身份的重要手段。
杜某,当代替所有出征之将士、盟中之父老,感谢诸位不畏强敌、斩将夺旗之功!”
接着,杜英一伸手:
“来酒!”
虽然眼前的景象让大家心里难免都觉得不太舒坦,但是看到杜英之后,还是难掩兴奋。
杜英的目光环顾,一名名将士,历经血火的洗礼之后,身姿愈发的挺拔,脸上也似乎被磨洗掉了青涩,昂扬而有杀意。
这一场恶战下来,谁的手上又没有几个人头?
“礼曹是不会出现这种错误的,我相信你。”杜英如是说道,同时轻轻地揽住谢道韫的腰。
谢道韫挣扎了一下,也就随着杜英了,此时她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来,只想陪着这些哭泣的人们一起哭、一起大醉。
“死者已去,还有活着的人需要鼓舞。半数兵马折损,将士们也不可能只是斩获颇丰的喜悦。”杜英缓缓说道,“余过去看看。”
哭声,在刹那间扬起,很快整个军营中,哭声大作。
眷属们相互搀扶着、安慰着,而又相对而泣。
谢道韫默然站在杜英的身边,此时的她,似乎觉得自己很幸运。
心已经完全落在关中盟这里的邓羌,也没有办法抵挡这样的诱惑。
杜英点头,关中盟在灞桥战场上的伤亡也接近千人,尤其是朱序所部,打没了一半。
所以杜英现在也只能把这些兵马全部都调上去,算是恢复了半数兵员,虽然缺口还是不少,可是总胜过没有。
兑了不知道多少水的酒,没有多少味道,但是入喉之后,犹然激起热血澎湃。
杜英放下碗,看向邓羌:“军中折损,此次全从林氏坞堡之中调拨补充,替换军中伤员。五百兵马,即日开拔,前往军营。”
邓羌早就已经料到杜英会让这些已经有了一定作战经验的士卒们上阵,不然关中盟在之前的战斗中,斩获大,损失也大,杜英想要继续在军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只是凭借之前的战功显然是不够的。
第四百八十二� 中了你的邪
说罢,杜英将碗中酒倒了一些在地上。
这是祭奠英烈。
简单,却能让将士们心里安稳,觉得自己即使是战死之后,也不至于成为无名尸体,不会变成传到家中的一声“失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于安土重迁的汉人来说,这本来就很重要。
一个个木牌摆放在一堆堆简单折叠收拾后的衣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