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是在这贫瘠而混乱的土地上,仍然有一群人,怀揣着梦想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恰恰相反,在那富饶的江南,原本应该借助优越的条件仗剑而起的人们,却已经沉溺在歌舞升平中。
听到谢道韫所说,罗含也难免遗憾。
他说的一切,都会付诸实际。
杜英接着打量院子中的屋舍。
“还是简陋了。”谢道韫有些遗憾,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和江南的一些学堂相比。
杜英则笑道:“在想之后能不能扩大,该向哪个方向合适。”
谢道韫微微颔首:“杜兄有心了。”
很明显这杜英的心中,这关中书院也不会是一个面子工程。
对自己的毛笔字心里有数的杜英,本来也没打算献丑。
走入书院,杜英环顾一圈,其实也就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装饰一新。
院子里种着一棵青松,墙角还散乱种着一些竹子,显然没有来得及修剪。
现在年老了、眼见得没有什么奋斗心的罗含,遇到了杜英,当真是遇到了知音。
沉溺于物质之中而逐渐忘了教书育人之本心的,不是杜英,而是他们。
圣人巡游天下,又何曾奢求过高官厚禄,还不是为了传道受业而风雨无阻,一棵树下亦然是能够讲学的地方。
不过话虽如此,谢道韫还是看了一眼杜英。
旋即,罗含抚掌感叹:“山不在高,是啊,山不在高,只要余之德行足够,那么这陋室又如何,自然胜过万般奢华。
盟主之言,浅显易懂,却又发人深省啊。现在老夫再环顾这陋室,却已觉得非同寻常。”
谢道韫也从这一段话一开始带来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杜英说的没错,之前无论是她还是罗含,都对于屋舍的简陋有些遗憾,也难免觉得配不上“关中书院”的大名。
杜英笑着说道:
“两位且听我一言: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夸是能夸的,但是没有必要。
好话还是要保留一些的,免得现在都夸出去了,以后没得夸了怎么办?
而且也不能让罗含过于骄傲了。
条件到底没有办法和荆州、江左等地相比啊。
“这简陋么?”杜英看上去已经很满意的样子,反问道。
谢道韫和罗含一时无言,不好给“没见过世面”的杜盟主解释。
甚至谢家私塾的装潢都要比这大气一些。
不过罗含甘之如饴,谢道韫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盟中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坞堡中腾出来这么一个院子,本来就已经很有诚意了。
这里说到底不是江南。
他真的想要把关中书院建设成为北方文脉复兴的滥觞。
不管杜英本人的政治立场如何,至少在谢道韫看来,他在民生和文化发展上的想法,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不是一个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只是利用这些大儒的名望来攫取利益的家伙。
当时罗含看中这个院子,也是因为这里面的植物都很符合文人的风骨,院子大小反倒是无所谓。
杜英的目光抬高,看向墙头。
谢道韫一直跟在杜英身边,看杜英盯着墙头出神,也收回来自己的目光:“杜兄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这家伙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恭维的成分在,这“惟吾德馨”显然是把罗含抬到了很高的层次上。
也难怪罗含这么受用。
恭维就恭维吧,罗含半生奔波做学问,却处处碰壁,真正欣赏他的都是一些在文学上难以施以援手的武将。
可是现在想一想,只要人在,那么学问就在,那么知识就在,那么从古至今支撑着这个民族走下去的德行操守就在。
教书育人,会因为屋舍的繁华或者简陋而有所不同么?
富丽堂皇的殿宇之下,未尝不会有纨袴膏粱,而陋室之中,也不见得不会孕育出满室芬芳。
此地或许本来很简陋,但是有鸿儒若伯父,那么又何谈简陋?”
谢道韫和罗含一时楞然。
第四百零六� 长辈之命
因此杜英转而打量着牌匾上“关中书院”这四个字,苍劲有力,显然是罗含自己的手笔。
放眼关中,好像也找不出比罗含身份地位和名望更高的名士了。
他自己提写匾额,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