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既是阿斯兰所见,也是珀珥眼中的天空。
他问:“睡不着吗?”
珀珥嘟囔道:“有点……明明觉得很困,但就是睡不着,闭上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此刻的小虫母没擦头发,肩头披着一截很长、很大的浅蓝色绒毯,自脚跟延伸着,很长一部分拖曳在地毯上,潮湿的银白色长发蜿蜒铺在上面,像是蔚蓝天空中被风吹散的云层。
他脚尖轻点,身体半趴在露台的栏杆上,从鼻腔里溢出一道有些娇气、困倦的模糊轻哼。
似乎在阿斯兰面前,珀珥总是显露出他更为柔软且甜蜜的一面。
他们会穿着崭新、修身的制服,佩戴意义深刻的徽章,走下星舰,彻彻底底与小虫母站在同一片土地之上。
终有一天。
……
“不愿意!”
“不甘心!”
热烈重新浮动,扫去了训练场上原来惨淡的愁云。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珀珥大多数时候都是讲述者,小虫母清亮温柔的声音透过光脑,像是一涡甘甜的泉,咕嘟咕嘟向外冒着泡泡。
这个时候,阿斯兰将是世界上最好的倾听者,他的回应或许简短,但一定很认真,便是透过光脑,珀珥都能想象到对方深邃却又沉静的面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珀珥裹着宽大的绒毯,像是个小蘑菇一样蹲坐在微凉的露台之上,他脚趾微蜷,手里捏着流苏,伴随语调的起伏晃悠着,直到在十多秒的停顿后,他并不曾听到阿斯兰的回应。
在塞伦盖提密林中的候选赛,公开路面时的热闹与激动,艾瑟瑞恩星球上的暴风雪,地底洞窟内颤动且缀着晶莹蜜液的虫翼,异兽清剿赛中的巨型克拉肯,巴别塔星港晚间的繁华……
以及最初的最初,他与那尔迦人相识在辐射荒星上的一切。
珀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却在这里回想过去的事情,难道他已经成长到了喜欢忆往昔的年纪了吗?
“你们就打算这样放弃了吗?”
“要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在这颗星球上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士兵吗?”
“要一辈子奋战到死,都无法被王记住名字吗?”
阿斯兰问:“珀珥,是在想什么吗?”
光脑的另一边,小虫母迎着晚风,慢吞吞道:“想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比如那些已经发生过、成为了记忆的过去——
这道声音,就像是漂亮的小鸟似的,听得阿斯兰心头发胀,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弧度。
此刻,同样站在房间露台上的阿斯兰抬头,视线落于那黑蓝色的天幕之上。
太阳宫周边的天空很空旷干净,没有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星空,因此能很轻易地窥见那些数不清的星斑,银河横亘而过,犹如一条溯有微光的河流,在幽邃的深空缓慢脉动。
那天夜里,前有那尔迦官方发布的公告引爆整个帝国星网,后有刚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湿发的小虫母站在露台上,沐浴星光,拨通了光脑上内被他刚刚置顶的联系人。
很快,光脑被接通,隔着星网网线,珀珥听到了阿斯兰沙哑的嗓音,“珀珥?刚洗完澡吗?”
阿斯兰似乎早已经摸清了珀珥的行为习惯。
即便他们珍视、信仰,献上爱意与灵魂的王已经选定了王夫,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机会,只要他们能继续往上走——
走出这片军区、走出这颗星球,走上中央帝星,成为帝国几大部门组别的其中之一,那么他们就还有站在妈妈、站在□□人身边的机会。
那尔迦人一辈子的时间有很长、很长,而这群年轻的战士们,也终将有一天,会成为某一组别的新成员。
珀珥轻轻“诶”了一声,还蹲在原地,晃了晃脑袋冲着光脑道:“阿斯兰,你怎么不理我啦?”
熟稔的亲昵之下,是属于小国王的娇气可爱。
珍珠:糟糕!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吗?!!
阿斯兰并不知道珀珥心里在偷偷想着什么,他只是柔和了声音,在晚间微凉的风声里和小虫母交谈着。
或许只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对话——是天空中星星连成的形状,是树叶被风吹响时的声音,是银河之上浮动的尘埃,或许是太阳宫花园内某一棵住着松鼠的树……
“你们甘心吗?”
萎靡的训练列队很快扬起回答,一声更比一声有力——
“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