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飞道:“不行,那太危险。”花溅泪笑道:“你不要同我争,论轻功,你可比我差得远了。若我有什么闪失,你还可在这树上接住我。你若与我一同上去,可就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了。”萧雨飞道:“那好,你将绳索系在腰间,我在这树上接应你。如果你不想让我做别人的新郎,你就千万小心些。”
花溅泪被山风吹得冰凉的脸一热,笑道:“亏你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贫嘴!”系好绳索,将一端递给萧雨飞拿着,看准崖壁上一处凹坑,将手中四丈余长的飞抓扔了上去。她抓住铁索,轻灵如猿。萧雨飞看着她的身形慢慢隐没在云雾中,紧紧捏着手中绳索,心中紧张万分。
崖顶上,李啸天将两个水囊和一包肉脯扔给月几圆和月凌峰,道:“你们先吃些东西喝些水,咱们好好谈谈。你也明白,时间耗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月几明颤声道:“阿圆,你看你这孙子长得有多可爱,你,你怎能忍心下手?”月几圆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话你总听说过吧?”月几明摇头叹道:“阿圆,你的心实在太狠毒了!你日后可怎有脸去见月家的列祖列宗?”月几圆冷笑道:“我只管生前,不管死后。”
月几明道:“别再一意孤行了,阿圆!你马上放了阿娇与这孩子,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我们只废了你的武功,还可留你一条生路,你不要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月几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大哥,你不必再抱幻想!到了这个时候,你再说什么也只是白费口舌。”
小红道:“不太好,不过也不算坏。昨下午我们就已夺回了梅谷,风残云让老爷给杀了,聚雄会的余党大多都被生擒,但月几圆、月凌峰与程傲然却逃走了,月几圆还劫情姐的孩子和二小姐…现在,他们已被围困在宫后的断魂崖上,僵持了一天了。老爷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去冒冒险……由他们在正面吸引住月几圆他们的注意力,你用轻功想办法爬上断魂崖,从月几圆身后袭击才有可能成功。”
花溅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试试看吧!”
断魂崖上,欧阳俊生、李啸天、萧威海、欧阳绿珠、月几明、叶秋烟与李思聊都站在崖顶,凝视着仍在作困兽之斗的月几圆与月凌峰。他二人何曾有过今日之狼狈?头发零乱,衣衫破碎,紧张之极。月几圆将梅月娇点了穴道挡在身前,月凌峰抱着孩子站在父亲身边,紧张而又不甘心地望着众人。
白无迹笑了笑,道:“我也是。好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你该回去了,不要让新娘子等得急了。”
萧雨飞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做新郎时才特有的光彩,道:“好,我马上回去。不过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师妹的心太软了,她总认为梅师姊已变好了。可我觉得她从小就恨师妹,这两年来一直不择手段地加害她,甚至不惜与月丽人勾结,可见对师妹的积恨之深,又怎会忽然间变好了呢?”
白无迹道:“你的意思是……”萧雨飞低声道:“我总有个感觉,她不会好好让我们平安成亲,而等会儿我行动不方便。你帮我注意她一下!还有月丽人,我想她今晚也一定会出现。”
萧雨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白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无迹默然半晌,道:“我也不知道。”萧雨飞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能对你说些什么。我一直放心不下你……这些天以来,你瘦了许多了!”
白无迹望着天边,缓缓道:“萧师弟,我们是心心相印的知已,所以我也不用瞒你。我的心情的确不太好,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我想,只要远离了她,时间会慢慢解决一切。不管怎么说,我绝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我是白家唯一的传人,我不会让白氏一族在我这一代绝灭,何况我答应过我义父,要为他续他们谭家的香火。”
“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但这世上好女孩不止她一个。我想过一段时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敢说我一生只爱她一个,但我会永远记着她。不管是多少年之后,我纵然娶妻生子也不会忘了她!”他拍拍萧雨飞的肩,笑道:“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幸福。你放心,现在我不好受是难免的,但以后,我会找到一个我爱她她也爱我的人。那时,我会来回请你。”
因为这一天冷香宫三喜临门,有三对新人成亲。一对是月几明与叶秋烟,一对是萧威海与欧阳绿珠,还有一对当然是萧雨飞与花溅泪。这三对经历了无数磨难、无数痛苦的有情人终于要结为美满、幸福的眷属。还在数日前,冷香宫已是宾客盈门了。
上午,在宫中一处冷僻的角落,白无迹悄悄走来,萧然走上那条落叶无数的小径。他没有一丝嫉妒,但他又怎能做得出喜气洋洋的样子去喝那杯苦涩的喜酒?他也没有不辞而别,那远在天涯遥想萧雨飞与花溅泪成亲的场面将是一种更深遂的痛苦。何况,他深知这一对新人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有了今天,他又怎忍扫他们之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萧雨飞他们已在换吉服新妆了吧?他苦笑了一下,摘下一朵香味清苦的黄菊放在鼻前轻嗅。
花溅泪扶起梅月娇,轻声道:“二姐,往事已过,来日方长。我们姐妹重新开始,好不好?”
梅月娇慢慢点点头,脸上仍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一行人慢慢往山下走去。走到山下,恰巧看见了月凌峰与孟蝶衣的尸身。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一动不动。月几明以袖掩面,黯然泪下。无论如何,这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儿,虽然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但心中总有些难过。
却见人影一闪,梅九龄冲上前来将梅月娇一掌推开,李啸天连忙收手,掌风却仍扫在了梅九龄身上。梅九龄身子晃了晃,张嘴吐出一口血来,跪倒在地:“姨父,求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虽罪不可恕,但必竟帮我们成功地骗过了月几圆,也算薄有功劳。何况我明知她已上歧路,不但没及时拉她回来,反利用她设下那计中之计,一手推着她越走越远,也是难辞其咎——”
李啸天伸手扶他,道:“九龄,你快起来。这些年你忍辱负重,牺牲太多,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将月娇骗往聚雄山庄也是形势所逼,需怪你不得。若她自己没有邪念,又岂会背叛冷香宫?若她是为了冷香宫,假意应承月丽人,主动设下这番计谋,自是大功一件,但她却是一心投敌,若非有你,冷香宫岂不危险?我岂能饶她?”
梅九龄连连叩首道:“姨父说得不错,但二表妹必竟年轻,求姨父再给她一次机会。我已代她受了姨父一掌,求姨父开恩——姨父若不应允,我绝不起来。”
叶秋烟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无迹仍低着头,道:“我想回蓬莱岛。”叶秋烟轻叹道:“也好……你回蓬莱岛去住要比在这里合适得多。”
萧雨飞、花溅泪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由自主一起低下头去。他们已将成亲,尽管他们舍不得他,但又怎能忍心让他留在这里痛苦?
叶秋烟又道:“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师弟、师妹的大喜日子,你……喝过喜酒再走,好么?”白无迹默然半晌,慢慢点了点头。众人也都默然,回转身一齐往崖下走去。
萧威海道;“飘儿,你看到月凌峰了么?”萧雨飞点点头:“看到了。”月几明颤声道:“你杀了他?”萧雨飞笑了笑,淡淡道:“没有。我发过誓,永不杀人,又怎会破例。”萧威海道:“这么说你放他走了?”萧雨飞道:“我们在半山腰上碰上了,交了手,他败了,我就没再管他,自己上来了。我想他纵然活着也与死了没有什么差别。”
众人又都陷入了沉默。崖下又有两条人影向崖上飞奔而来,却是白无迹与梅九龄。白无迹的衣衫上有一片血迹。
花溅泪吃了一惊,失声道:“白师兄,你受伤了么?”白无迹摇摇头,目光移向萧雨飞,微笑道:“萧师弟,还记得吗?去年在黄山九龙瀑下,我曾说过我要亲手杀一个人?”
花溅泪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不然我若晒成个黑炭头,你就有理由嫌弃我了。”萧雨飞正色道:“是极是极,不然日后咱们行走江湖,不免被人笑话,怎么这玉面书生竟会娶了个黑面罗刹?”花溅泪伸手拧了他耳朵一下,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只觉心情从未有如此之乐。
花溅泪道:“爹爹,师叔他们呢?”萧雨飞道:“他们已先回去了。”花溅泪轻轻“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萧雨飞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沉默不语。此时梅谷正是一场混战,该如何处置月几圆等人?
赶回梅谷,恰恰又是一个黄昏。
“那好,我们便死在一起!”月凌峰话音一落,猛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手中断剑从她背心刺过,穿过胸膛,刺进了自己的心脏——月光清寒,夜凉如水。月几明已醒了过来。他扑到崖边,簌簌泪下:“阿圆,阿圆,是大哥害了你!大哥若对你从小就严格要求,不溺爱你,后来又不因自己感情失意而纵情诗画,却对你不闻不问,你又怎么会落到今日之下场?阿圆……大哥也错了,大哥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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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烟抱着那孩子站在他身边,陪着他掉泪。众人也都缄默无语,心中感受皆极复杂。
他已不屑杀他。月凌峰脸色惨白,呆坐无言。萧雨飞虽然什么也没说,目光中也没有丝毫蔑视与憎恨,但他的举动却已表明:他瞧不起他,他甚至连杀都不屑杀他,他的举动已粉碎了他所有的自负、骄傲与自尊。
他慢慢站了起来,去拾那插在地上的断剑。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脸色犹如死灰,眼中的恐惧、惊慌都已不见了,有的只是一种可怖的深沉的平静。冰冷的剑身体在月光下泛着清粼粼、寒灿灿的剑芒。
他拔起剑,默视良久,什么表情也没有。又过了许久,他低低地喃喃道:“谁也不配杀我,谁也不配杀我……只有我自己能杀死我自己,只有我自己能杀死我自己……”他一咬牙,眼一闭,手中剑猛地朝心口刺了下去。却听一声尖叫:“住手!峰哥,不可!”
萧雨飞却似没有看见他,悠闲地抱着手仰首望那天上半残的月儿。一缕月华照在他脸上,他的神情平静而淡漠。
月凌峰心念一转,连忙一折身往另一条小路跑去。然而未及奔出十丈远,萧雨飞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仍悠闲地赏着月,没有看他。月凌峰一连换了几个方向,却总见他就在眼前,他的理智几乎已完全崩溃,反手拨出剑来疯狂地刺了出去。
萧雨飞的反应似乎慢了点,未及闪也来不及拨剑,只有将自己的右手本能地迎了上去。他似乎已忘了自己的手乃血肉所铸非是钢铁锻造。
月几圆那似已散失殆尽的眼光又慢慢聚集了起来,失神的双眼慢慢恢复了一丝活气。他的目光说不出有什么感情又仿佛满启感情,缓缓地投注在叶秋烟的脸上,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凄凉、艰难而又苦涩的笑意,声音小得如一缕淡淡的轻烟从岩石的隙缝中逸出,缓缓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情丝缕缕皆祸根。有情无缘能奈何,机关算尽假难真!”
他忽然纵身狂笑起来,就在这时,他拚尽全力一冲被封的穴道,穴道解了,一口殷红的血也狂喷而出。他猛地一掌拍开儿子的穴道:“快走!”另一只手提着他背心奋力往空中一抛,月凌峰借这一抛之力跃出六丈余远,飞奔而去。
这一变故已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月凌峰飞逃出十余丈远。
就在孩子的啼哭声中,花溅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崖顶边缘。李啸天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道:“月几圆,你又何必自绝退路?你且看看你身后是谁?”
月几圆冷冷一笑,并不回头:“李啸天,你用这些雕虫小技来骗我实在可笑,我身后是万丈深崖,谁能上来?”
“我!”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同时他与月凌峰已不能动弹。花溅泪从容地从他身后转出,一掌拍开了梅月娇的穴道,随后从月凌峰手中抱过了那仍在啼哭的孩子。月几圆脸色如死灰,眼中满是惊诧与不信。
花溅泪缓缓睁开了眼,发觉自己又躺在了马车上,萧雨飞正深情地凝注着自己。她一翻身坐了起来:“我,我这是在哪里?云飘,我没死么?”
“你当然没死!”萧雨飞含笑道:“虽然红颜天妒,但你太顽皮了,阎王爷怕头疼,不肯收留你。”
花溅泪怔怔地道:“我,我这莫不是在梦中?”萧雨飞柔声道:“不,这不是梦!你看,我这不是就在你的身边么?”
月几圆一气饮下半袋水,冷笑道:“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武功就是他的生命,他的整个灵魂都已与他的武功融为一体,根本不可能分割。你若让我们全身而退,我就放人。”
李啸天道:“你若如此固执,咱们就不好谈了。”月几圆也不理会他,与月凌峰就着清水,吃着肉脯补充体力,满脸憔悴。那孩子闻见肉香,呀呀地哭了起来,伸出小手来抓那肉脯。月凌峰连忙拣了一片没有筋的牛肉递给他,紧绷得脸上闪过一丝为人之父特有的温存之色。李啸天忙命人取了一瓶羊奶来,丢在月凌峰脚下。月凌峰顾不上自己先吃饱,拿起羊奶喂与孩子喝下。
月几明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叶秋烟知他心情,握了握他手。
月几明顿时哑口无言,脸色发白,痛苦地望着那立在万丈高崖边的弟弟。天上,那半轮残月正散发着缕缕朦胧的光华,给这断魂崖造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意境。
而此时,花溅泪与萧雨飞正从半山腰沿着垂直陡峭的崖壁往上爬。两人用飞抓抓着崖壁上的青松一点点上行。遇到无树可借力之处,就用钢凿在壁上凿出浅坑以供落脚。眼见身边云雾渐起,山风渐疾,两人近在咫尺也互相看不真切,情形真是万分凶险。
终于,崖上又出现了一株松树,两人上得树来抬头一看,崖顶已在眼前,约摸还有十余丈。花溅泪喜道:“我总记得这儿有一棵松树,果然没错,真是万幸。你且在此等我,剩下的由我一人上去就成了。”
月几明嗓音已哑,想来这一日来不知已费了多少唇舌,涩声道:“月几圆,你怎么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你大势已去,再负隅顽抗又有何用?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迷途知返?”
月几圆似乎没有听见,毫不理会,目光只盯着李啸天,冷冷道:“李啸天,你若还不想让你女儿和这孩子死,就赶快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走,你我他日再做较量。”李啸天道:“我女儿且不说,以她的所作所为,虽死何足惜。纵便你放了她,我也不会放过她。但这孩子可是你儿子的亲骨肉啊,难道你忍心下手杀他?”
月几圆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已一岁多,刚刚学会了走路并能牙牙学语了。长得又白又胖,冰雪可爱。此时被他亲生父亲抱着,丝毫不知生父正在拿他之性命去要胁别人,犹自吮吸着手指望着众人笑。
白无迹回想起诸多往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你放心,我会看住她的。”
夜色已临,秋月正明。大厅里红烛高照,照得那斗大的“喜”字灼灼生辉。
已经拜过天地了,新娘们已分别送入各自的洞房,新郎们却在宫中陪客人们饮酒。宫中宾客无数,声音喧哗嘈杂,使这不同寻常的夜晚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萧雨飞目中已有泪,却也笑道:“那我一定来!我可是个小心眼的人,白请你喝喜酒的事我可不干,到时候我非连本带利都喝回来不可。”白无迹道:“来,我们三击掌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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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三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萧雨飞叹道:“白兄,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这两件事。一是遇上了她,一是遇上了你。”
在谷口小道上,远远便见有人在等。走近一看,却是小红。萧雨飞便想起了与花溅泪初次相遇时的情景,低声笑道:“喂,快瞧,你的同谋来了!说吧,又要敲诈我多少银子?”
花溅泪也不禁莞尔:“不用银子也不用马了,将你当在这梅谷吧!”萧雨飞失笑道:“什么?一顿五钱银子的饭菜换回一个可任你打骂的大活人,你这算盘可精得很。你若去做生意,要不了多久定会同南宫掌门一样富。”
小红飞快地迎了上来,雀儿吵架似的叽叽喳喳地道:“宫主,你回来了?老爷他们正等着你呢!”花溅泪敛去笑容,低声道:“情况怎样?”
“白兄!”萧雨飞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洋洋的喜气。
白无迹笑道:“想不到是你!一个快要做新郎的人在这个时候是不该到这种地方来陪他的朋友的。”萧雨飞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嗨,没想到婚礼的程序那么多,真是烦死人了!”
白无迹看了一眼他那件雪白的轻衫,微笑道:“在这个日子,你不该穿白色的衣服,快去换了吧!你以为成亲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么?不过这一生中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你不防忍着点,苦中有乐啊!”
白无迹却突然道:“哎呀,不好,咱们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仍未捕到。”叶秋烟道:“谁?”梅九龄一字字道:“月丽人!”
秋,深秋。苍翠的树叶已枯黄,开始一片片凋零。北雁南飞,**开遍。冷香宫中菊香浮动。谷外虽已是秋意萧然,宫中却是春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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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溅泪也上前几步,在梅九龄身侧跪下:“爹,如今大事已定,群恶尽除,但求念在二姐的行为尚未酿成恶果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李夫人忽然拉过梅月娇,也在李啸天面前跪下,泪流满面:“孽障,此时你还不知罪么?”梅月娇咬着嘴唇,终于哭出声来,不能说话,只是以头叩地。
李啸天看着眼前跪着的四人,左右为难,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崖下奔去。李夫人和梅九龄知他已经饶恕了梅月娇,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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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月娇一直低着头,脸上什么表脸也没有。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都未抬一抬头。就连李夫人拉起她的手时,她也未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李啸天道:“月娇,你过来!”梅月娇慢慢移动脚步,走到他身边,身子已在颤抖。李夫人惊恐地看着丈夫,想要求情,嘴唇动了几动,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李啸天冷冷瞧着女儿,神情失望、愤恨、痛楚,复杂之极。想说什么却不知还有何话可说,忽然暴喝一声,扬起手掌一掌拍下。
萧雨飞回想了一下,道:“哦,这是程傲然的血?”白无迹点点头:“不错!这下好了,所有漏网的鱼都已消灭了。你知道么,月凌峰已死了?”月几明神情一震,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
萧雨飞却并没有露出惊异之色,道:“他自杀了?”白无迹道:“不错,我亲眼见他搂着孟蝶衣,死在了一起。”月几明低声喃喃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叶秋烟道:“无迹,谭清呢?他为什么没同你一起回来?”白无迹神情黯然,萧然道:“他……事情一了,就随我父亲去了!”叶秋烟长叹一声,缓缓道:“义士,义士!真可谓当世程婴,可敬可佩!”白无迹心头酸楚,回想起谭清死时情景,忍不住想放声大哭,双眼一热,低下头去。
月几明回过头来,看着叶秋烟怀中的孩子,抚摩着他胖乎乎的小脸,黯然神伤。过了许久,才道:“秋烟,这孩子咱们来抚养吧!这一次,我们要吸取教训,不可再溺爱他,要让他成为一个正直、善良、宽容的人!”叶秋烟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雨飞走了上来,见此情景不由一怔。走到花溅泪身边,低声道:“语儿,月几圆呢?”
花溅泪默然无语,只将目光缓缓移向了那深不可测的断魂崖。萧雨飞神情一震。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倒正是他最好,最合适的归宿。”
一条人影飞奔而来,却是孟蝶衣。只见她披头散发,容颜憔悴。早在一月之前,雪飞飞已传书武林,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并将她逐出门墙。这些日子以来,她在江湖上东躲西藏,四处寻找月凌峰的下落,好不狼狈。她扑过来,紧紧握着月凌峰的手,哭道:“峰哥,我一介女流,落到这般众叛亲离、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田地,尚还心有所念,不愿去死,你,你堂堂男儿,纵受此大挫,又怎能一死了之?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可你还拥有我啊!”
月凌峰紧握着手中断剑,手掌已被利刃割破,鲜血不停下滴,一言不发。孟蝶衣哭道:“以前我愿跟你,可不是贪图你那什么聚雄会少主夫人之位,我是真心爱你,要与你一生一世永不离弃啊!将来不管是到什么地方,哪怕是只能与你藏身深山,象野人一般地食野果、饮山泉,我也心甘情愿啊!峰哥,咱们走吧,离开这里吧!”
月凌峰冰冷地一笑:“走?还能走到哪里去?这般苟活,生不如死,有何意义?我月凌峰宁可死也不愿活着受人耻笑!”他直视着她,凄然笑道:“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是不是?你宁愿为我而生也甘愿为我而死,是不是?”孟蝶衣见他神情怪异,心中一抖,颤声道:“是!”
月凌峰心中狂喜,似已听到了利剑断骨的脆响。谁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正好刺入了萧雨飞宽大的袍袖中。萧雨飞的手闪电般地绕剑旋转了两圈,衣袖紧紧缠住了剑身。
月凌峰大惊失色,连忙用力往回撤剑。谁知撤出的只是手中握的剑柄,那柄百炼精钢所铸的剑已齐着剑柄折断!月凌峰用力过猛,收势不住,踉跄着一连退了七、八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光秃秃的剑柄,眼中露出极端恐惧与惊疑之色,再也动弹不得。他实未料到,自己与萧雨飞的武功已有此天壤之别。
萧雨飞也没有动,只淡淡地瞧着他,什么也没说。过了半晌,淡淡一笑,衣袖一展,已将那柄无柄的剑扔了过来,**在他面前的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本能地扭头望了月凌峰一眼,又马上回头去看月几圆。
月几圆的目光却如一把冰刀,一把利剑,一点寒茫,一块灼热的烙铁,飞快地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每个人的心中都猛然一寒,不由自主地连忙移开自己的目光。月几圆猛一折身,扑向了崖边。众人还未及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影已自崖上消失。月几明凄厉的狂呼道:“阿……圆……”忽觉天旋地转起来,一头扑倒在地。这一声狂呼在崖顶久久回**,袅袅不绝,震得那翠绿的梅叶纷纷零落,似在无声地诉说那一丝淡淡的怨愁,与那一段凄婉、哀艳的故事……
月凌峰惊恐万状,慌不择路地往崖下奔去,犹如一头被逼得无处藏身的野兽。终于奔至崖下,忽然,他猛地一惊,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了萧雨飞!
梅月娇低垂着头,什么表情也没有,慢慢走到了一边。李啸天等人已围了上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梅月娇,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倒是李夫人爱女心切,呆了一呆,长叹一声,走到了她身边。
花溅泪将孩子交给叶秋烟,默默站到了一边,不敢再看月几圆此时那绝望的神情。月几圆空洞洞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天边,似乎是在回想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又似已魂魄散尽,只剩下一具躯壳。
月凌峰眼中有的却是惊慌,恐惧与绝望,他必竟还很年轻。他想说话,舌头却似已僵硬。他甚至连呼吸也已紧迫,仿佛死神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花溅泪茫然地道:“我那天……”萧雨飞微笑道:“那天蓬莱岛主及时赶来了!她对我说,她在蓬莱岛上教你练的那种内功便是洗髓经,你的隐疾已渐有起色,但你天生嬴弱,受损的五脏要恢复得象常人一般健康,非一两年可凑效。加之那天你耗费精力过多,心脏不堪负荷才会晕倒。以后,你只要继续修习洗髓经,习成之后再慢慢修习易筋经,隐疾就会不治而愈。”
花溅泪道:“那……宋如玉呢?”萧雨飞将当时情形讲了一遍,道:“后来我们便避开了,至于他是生、是死就看蓬莱岛主如何处理了。”花溅泪没有再追问。他究竟是被蓬莱岛主杀了,还是随蓬莱岛主去了蓬莱岛,抑或是自杀了,都无关紧要。他会得到他应有的结果。
花溅泪伸手掀开布帘,侧头看那窗外的景色,窗外暮色苍茫,晚霞褪尽。萧雨飞道:“你还记得去年我们从黄山回来时你说过的话么?你说怕被太阳晒成了黑炭头,要我陪你白天住店,晚上赶路。这几天秋阳甚烈,我们也来个昼伏夜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