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凝望着这名杀手,慢慢走到对方跟前,摘去杀手脸上的蒙面巾,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又见面了。”
“我实在没有想到,最后来杀我的人会是你。”唐染说。说话时,两个人正在唐家的地牢里,唐染坐着,而路语谣被镣铐铐住了四肢。
“我也没想到我会有专程跑来杀你的一天,”路语谣一笑,“上一次跑来见你的事情,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现在看起来,唐染非但不再是史上最糟糕的唐门之主,反而有可能跻身最优秀掌门的行列。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气势,仿佛一辆巨大的战车,要从一切敢于阻挡他的障碍物上呼啸着碾过去。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也不害怕任何的指责非议。雷霆帮帮主路炎非本来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但他的心肠没有唐染那么狠,所以处处受制。
往日唯恐唐染不够强硬的唐恒,此刻却忧心忡忡,不断劝诫唐染注意分寸。在他看来,战争固然是战争,但把战争变成吞噬一切的泥潭,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去年我们损失的子弟超过了之前三年的总和,”唐恒说,“这样下去,我们两家消耗过大,可能会被旁人趁虚而入。”
在短短的时间里,唐染带给了人们接二连三的意外,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曾被视为最无能的唐门掌门人,身上已经起了一些令人敬畏的变化。他那些曾经消耗在制作无用玩物上面的智慧,已经全部转移到了掌门事务上。他开始请长老们向他传授各种江湖知识和谋略,又跑到藏书楼里大量翻阅那些记录兵法和战争的书籍。他头一次认真阅读了与雷霆帮相关的全部资料,直到能倒背如流。他还亲手改进了好几样暗器的制作工艺,使它们威力更大、准头更高。那些过去他完全不了解也毫无兴趣的东西,现在就像一勺又一勺的米汤,不停地灌到他的肚子里去。
他同时爱上了喝酒,经常拉着唐恒陪他喝,而这时人们才发现,一向被视作平凡人的唐染原来也有特殊之处,那就是酒量惊人,怎么样都喝不醉。经常唐恒已经醉倒了,他还在一杯一杯慢慢地把酒往肚子里倒,脸上泛出红光。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唐染,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有一天他回到房里,因为实在太疲倦,不小心碰翻了一口箱子,箱子里掉出来一样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五六年前他一直在苦心钻研的那只木鸟。那时候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让这只木鸟飞起来;娶妻之后,他也曾经想过,有一天要抽空把这只木鸟完成了,给自己的孩子作玩物。但世事的变化出人意表。现在唐染是唐门的掌门,肩负着唐家复兴的重担,却再也没有空闲去摆弄他的木鸟了。
“他们会,我们不会,”唐染胸有成竹,“这两年我们的扩张速度比损失速度更快。”
唐恒摇摇头,不再说下去。而雷霆帮也逐渐意识到,这个过去他们看不起的唐门掌门人,已经成为了心腹大患。半年之内,他们就策动了三次针对唐染的暗杀,但唐染在自己身边布置的防御极严,雷霆帮每次都白白折损人手。
第四次暗杀到来时,唐染巧妙地布了一个局,他利用一个精心培养的替身顶替自己活动,引出了雷霆帮的杀手,然后将他们包围起来。但这一次,其中的一名杀手相当顽强,尽管处在重重陷阱与包围圈中,仍然不断利用地势掩护与唐门的人进行周旋。这名杀手在唐家堡奔逃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炸死了九个人,伤了三十多个,最终才被擒获,押到了唐染身前。
一只木头鸟,怎么可能飞起来呢?唐染想,过去的自己大概是太愚蠢了吧。他随手把木鸟扔在了桌上,第二天它成为了女儿手里的玩物,虽然不能飞,但能在手掌里扑棱翅膀,终究还是件挺精致的小玩意儿。
这一年,唐染二十一岁。
唐门和雷霆帮的交锋渐渐成为了武林中人关注的焦点。这不只是因为这两家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帮大派,还因为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越来越血腥,越来越残酷。尤其是唐门的掌门人唐染,在前几年近乎打盹的情况下,忽然亮出了他的獠牙。在他的带领下,唐门的势力开始了惊人的扩张,而雷霆帮却开始节节败退,只是依靠着一些卓有成效的偷袭来勉强平衡局势。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唐门就将重新占据上风,而雷霆帮将会被挤入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