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谷口,便遇车、卞二人带了龙绿萍走来。车卫说:“三凶和芙蓉坪来的贼党已受重创。因其另有强敌作对,也是我的熟人,为救绿萍而去,今夜事情正好落在他的身上。双方见面时把话说明,本定托人护送绿萍回去,你们来得正好。黑摩勒师徒此去十九成功,不必追得太急。此女重病未愈,落水时并受内伤,可将她送往彭郎矶,先寻隐居当地的老前辈向超然,请其医治。此人性情古怪,与青笠老人曾有嫌隙,但他和我至好,拿了信去便可化解。事完,由他护送过江,还可免去贼党侵害。”六人便照所说而行,刚走出不远,便与阮氏姊妹相遇。男女八人合在一起,一同上路。因有高人指点途向走法,中途又遇青笠老人派来迎接暗护的两个能手,一个贼党也未遇上。
到了彭郎矶,向超然竟先得信,因绿萍服药之后,当日不能见风,端木琏本是女子扮作男装,师长均与青笠老人不大投机,便和绿萍随后起身,等小妹厕来,同往小菱洲。先还不知二伊叛师,人已先往小菱洲。黑摩勒师徒也刚追去不久。渡江时节,发现两个幼童驾一小舟,其行如飞,如似有心卖弄。吕不弃从小生长湘江,水性极好,看出幼童所用是枝铁桨,心中奇怪。向超然因听良友之劝,往见老人,释嫌修好,同在船上,笑说:“这两幼童必有来历,不妨试他一试。”吕不弃驾船极快,闻言立时绕往前面,看准来船截江乱流而渡,急驶过去。本要将其拦住问话,江明先因铁牛倒坐,相隔又远,不曾看清。这一临近,转面侧顾,认出铁牛在内,低喝:“师姊且慢!是自己人。”吕不弃忙将双桨一扳,刚由来船前面绕过,水流太急,两船相隔已远。小妹姊弟见黑摩勒不在船上,本想回舟追回,向、吕二人均说:“二童对面说笑,神态从容,也许黑摩勒人在孤山,二童不是驾舟出游,便是奉命他往。到后自知,何必多此一举?”说完仍往孤山驶去。江明因是背向来船,诸女头有面纱,故此铁牛不曾看出。见完青笠老人,领了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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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先前也是不期而遇,先是江氏姊弟奉了江母和湘江女侠柴素秋、阿婷母女及陈业诸人,随同由兵书峡往迎江氏母女的唐母唐青瑶,同往兵书峡隐居。行至九华黄山交界,遇一老人,说起黑摩勒被贼党擒去之事。江氏姊弟首先动了义愤,虽听说车卫、卞莫邪已往救援,仍不放心,禀明江母,便想追去。阿婷、陈业也要同行,被柴素秋拦住,说:“你二人本领尚还不够,不比小妹从小练武,家学渊源,前在白雁峰为了婚事与人动手,几乎吃亏,想起大仇未报、本领尚差,心中悲愤。平日所学多是基本功夫,寻常敌人虽然必胜,真遇强敌便非对手。正命江明代向萧隐君求教,一面暗往虞尧民后园去寻司空老人求教。第三日夜里,前师好友白云老尼忽然寻来,先后不满十日,便将前师所传各种武功剑术的真诀全部贯通,功力大进,才知师父昔年专扎根基,除却一点防身本领,不肯传以变化分合之妙的深意,近来再加苦练,内外武功均到上乘境界,遇敌就是不胜,也能全身而退。何况司空老人又在暗中随时指教,家传宝剑更是斩金断铁的利器,虽非灵辰剑之比,寻常兵刃决非其敌,你们二人如何能行?”
正商计间,丐仙吕瑄的门人邹阿洪忽然赶来,说是奉命尾随暗中护送已非一日,前途不远还要发生变故,但是另有一位老前辈暗助,并不妨事。方才令他转告,说仇敌知道昔年所虑的事不久必要发难,情急万分,已下密令,命各路同党,连同身边好些能手纷纷出动,照他所用阴谋暗算诸家遗孤和一班少年英侠。黑摩勒师徒人单势孤,命小妹姊弟无须同往兵书峡,可往江西一带追去,见面之后,不妨合在一起,与老贼派出的人明争暗斗。并说还有一位同伴由兵书峡来,说起小孤山青笠老人想见朱、白两家子孙商一要事,此去正好顺路等语。小妹孝母,一听前途有险,还不放心,正打算事完再去。双方且谈且行,走不多远,便被几个老贼得信追来。双方恶斗了一阵,金线白泉忽同乃师湘江老渔袁檀赶来相助,合在一起将敌人除去。袁檀便是阿洪所说前辈异人,小妹等早听说过,也催众人起身。只白泉有事,并和邹阿洪、陈业随同护送江母,不能同去。小妹姊弟同了阿婷便同起身。
水云鹊看出来人正是生有鸳鸯眉的二女,正合心意,故意把拐柄朝外一指,大喝:“小狗男女纳命!”众人知道厉害,忙向两旁闪避时,水云鹊声随人起,已然一跃五六丈往湖边纵去;两青衣少女恰与侧面错过。双方势子都急,二女举剑一撩未撩中,水云鹄情急逃命,接连两纵便到湖边,等到众人赶近,已往水中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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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见状,急得跳脚,正待互相埋怨,忽听一人笑道:“他逃不脱!”紧跟着,临水一株大柳树后闪出一个瘦矮老人,扬手一掌,朝水面上劈空打去。二女在旁,见老头的手离开水面至少还有三尺,又是向前打出,相隔少说也在一丈以外,这一掌刚打上去,便听轰的一声,湖水群飞,浪花四下急射,立时击散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大洞。
水云鹄凶心才起,忽听竹林旁边好似有人笑道:“我这里来贼照例有来无去,随便想逃,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心方一动,猛瞥见敌我双方形势已变。同时又听呐喊之声,为首五女已率众少年男女,分三面围攻上来。想起郁馨上来冷淡,后又几次发话点醒众人,反戈为敌,不由由爱生恨。自恃水性过人,乃兄本领更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杀郁馨出气,顺手再伤他两个。好在离水不远,只一两纵便到湖边,稍见不妙,入水遁走决来得及。杀机一动,立时怒喝:“无耻贱婢,如何反复无常?今日休想活命!”口中发话,早将身旁暗器铁羽飞蝗偷偷取出,装在拐柄之上。准备定当,将身后铁手拐拿在手里。因吃了受伤的亏,只剩一只左手,便不往前迎敌,立定相待。
先觉敌人甚多,手中暗器一发就是十五根,怎样也能打伤几个。及至敌人相隔只两三丈,这才看出,对方虽是三十来个少年男女分头夹攻,但都暗中排有阵势。三人一起,作品字形赶来,手中兵器多是横在前胸,目光注定自己手上,仿佛早知自己要发暗器神情。料非易与,试一用力,右臂伤处依然奇痛难忍,才知吃亏太大,人已残废了半边,不能十分用力,好些手法均难施展。急怒交加之下,正打算先把退路看好,忽然发现左右两面敌人,离身两丈全都立定。左侧面多了两个青衣少女,貌相绝美,但是双眉黑白分列,好似孪生姊妹,方才并未见过,立在最后,似想截断湖边逃路。正面来敌,本是郁馨为首,同了几个少女,人数最少,又都女子,快要临近,忽由斜刺里飞也似跑来两个白衣女子,都是手持长剑,容光美艳,貌如天人,脚底极快,晃眼便将前面五女追上。身后还有一个小孩,飞驰追来,正是铁牛。想起前仇,不由怒从心起,冷笑一声,扬手便将拐柄倒转,往前一指,那多年精心制造并用毒药炼成、遇见强敌才装在铁拐柄上、从不轻用的铁羽飞蝗,便和暴雨一般,照准郁馨等五少女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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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在洲西尽头一座形似菱角尖的石洞之中,前端大片礁石突出湖中,危崖十余丈,上下峭立,近水一半终年波涛冲激,浪花飞舞,声如雷轰,形势奇险。靠里一面峰顶缺口上挂着一条瀑布,凌空飞堕,到了半山,再顺山腰斜坡朝下疾驶,直至山脚广溪之中,然后分成许多支流,环绕纵横于全洲田野之间。登高遥望,宛如一条条的银练纵横交错,将大片绿野青原分别界破,疏林花树之中,时有水光闪动,人家、水田又都那么整齐清丽。众人还未走到,全都叫起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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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洞便在山的中部,入口是一圆洞,方广数丈,气象雄伟。隐闻水声澎湃,人声呐喊,杂以几声牛呜一般的怒吼,知道江、吕诸人已在动手斩蛟,忙赶进去一看,洞中地势越发高大,右面便是来路瀑布所在,左首似已通往湖中。前后共分两层,洞顶钟乳流苏,高低下垂,映着水光和落山斜阳,五色闪变,光怪陆离,甚是美观。全洞皆水,深约十余丈,水色甚清,本无际地,经过主人匠心巧思,就着两边崖壁上的奇石,开出两条走廊,高低蜿蜒,环绕前后两洞。外面各建有一列朱漆铁栏,高仅两尺,粗如人臂,坚固非常,凡是离水较低之处,地势均宽得多,后面并有洞穴退路,崖旁附设各种刀轮钩叉,均有机簧,随时可以发动。最宽之处,竟有三四丈方圆,仿佛一片临水的平台,上面还种着不少花草,并有石榻、石凳之类以供坐卧,形势绝佳。这时因外洞水口已被母蛟冲塌,三条恶蛟均被铁闸隔断在内层洞里,泉眼本在洞的中心,水已被蚊搅浑,只见中心水面之下,和开了锅一般,水花突突,往上冒起,水上涌起两尺来高一个水包。吕不弃、端木琏、江小妹和阮菡、阮莲姊妹人已不在,只龙绿萍、江明同了十多个少年男女,立在两崖朱栏之内,各持兵刃暗器,呐喊助威,互相戒备。洞底骇波起伏,恶浪惊飞,打在四面崖石之上,雪花山崩,发为巨响。人声水声连成一片,空洞回音,震得谷应山摇,耳鸣目眩,甚是惊人。众人定睛往下一看,只见两黑两白四条人影,同了三条一丈多长的恶蛟影子,正在水中往来追逐,恶斗方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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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龙绿萍同了江明正走过来,朝九公行礼之后,因见九公和水、黑三人正在问答,只朝黑摩勒喊了一声,便在一旁静听。阮氏姊妹不知何故,见完九公使自离开,去了一会,忽又匆匆赶回,朝吕不弃、端木琏和小妹姊弟、龙绿萍五人偷偷使一眼色,引往一旁说了几句,便同往洲西沿湖走去,黑摩勒先未留意,及听九公说得取剑之事那么凶险,听口气暂时无望,似要等到诸位长老事完一同下手,想起武夷之行,心中一急,想和小妹、江明、吕不弃等商量,回头一看,只有阿婷在侧,几乎走光,忙问诸人何往。
阿婷笑答:“方才十四妹说,阮家姊妹因覆盆老人难得见到,别时又曾暗中示意,欲往求教,到此不多一会,便同走去。吕姊姊因和端木二姊备有一口好剑,欲往水中一试。跟着便见阮家姊妹走来,将他们都喊走了。”
九公朝玉娥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小时那样聪明,有此无发老友免死牌,生机并非没有。第一,须要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然后将功赎罪。但是口说无凭,还要两个保人。那剑是他沉入蛟穴,也要他代为取出。你只算得一个保人,还有一个是谁呢?”玉娥闻言,惊喜交集,忙即拉了丈夫一同跪谢,朝旁立诸人扫了一眼,方要开口。黑摩勒早得九公暗示,又听宝剑果在蛟穴之内,越发心定,笑说:“我算一个如何?”九公笑道:“小猴儿不要大大方,他是你的对头呢!”黑摩勒答道:“我已听出他夫妻的人品,情愿保他,决无后悔。那口宝剑,只有地方,我便能取,也不必请他代劳。那两个姓伊的叛师小贼,却是容他不得!”
九公笑骂道:“你这小猴儿实在淘气。来时分明带有青笠老人令符,偏不取用,差一点没闹出事来。伊氏弟兄得有青笠老人传授,虽因人品心术不正,老人不放心,未传本门真诀,但他二人用功极勤,又肯虚心讨教,常经黄生指点,武功全部不弱。大的被你打伤,乃是一时疏忽,侥幸成功。这两人如其合力来攻,你想将他们除去,决非容易。他和我这里几个无知后辈交情颇深,小的此时是否逃走,还难说呢!”说时,铁牛先自赶到,说:“方才伊华乘机逃走,铁牛追出不远,被这里两位叔伯拦住,说:‘那一带向例不许外人走近,伊华不会逃走。九大公已然出场,我们已知你师徒不是外人,可速回去,我们自会向他弟兄查问明白,再来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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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鸿自见九公,便恭立一旁,面带忧急之容,闻言好似有了生机,躬身答道:“侄女玉娥屡次劝我,说兄弟为恶多端,必有报应,最好和他分开。小侄总觉骨肉之情,又受芙蓉坪多年重礼,恐人见笑,因循至今,兄弟又不听劝,想起便愁。这次奉了老贼密令,暗害黑摩勒或是生擒回去,玉娥又曾劝阻。无如老贼厉害,常时命人来寻,昨日又派了两个著名水贼来约下手,迫于情面,只得答应。当其未来以前,刚在湖口附近探出黑摩勒下落,并还见过一面。正想下手,忽遇都阳三友出头阻止,小侄夫妻便知不妙。无奈势成骑虎,兄弟和贼党当面再一激将,无法改口,才在暗中约定,只等杀死黑摩勒,将伊氏弟兄连人带剑送往芙蓉坪,拿了老贼酬谢,便是兄弟不肯,小侄夫妻也必洗手归隐。玉娥这类事向不出手,因听我说只此一回,也带了几个同党,坐了自用快船在后接应,此时如来,必在乌鱼滩附近。”还待往下说时,忽然瞥见乃弟昏倒水中,被人拉起,似已伤重身死。正在伤心落泪,又听妇人哭喊之声。回头一看,正是妻子陈玉娥,全身披挂,赶来拼命,另有好些少年男女已由前面沿湖追来。知其天性刚烈,夫妻情厚,当着九公,恐其无礼,忙即转身,飞步迎上。
黑摩勒和旁立诸人正要追他回来,九公笑说:“他不会逃,最可恶是他兄弟。此人颇有用处,你不妨做个好人。”说时,水云鸿已先大声疾呼:“恩人风师叔便是此地诸位长老之一,快些同我上前领罪,不可无礼。”话未说完,玉娥已认出九公立在前面,丈夫也还未死,忙把身上所插兵刃暗器连皮带套匆匆取下,一同赶来,扑地便拜,哭喊:“恩叔,侄女情愿代夫领死,千万饶他一命!”九公见他夫妻跪在地上,一个哭喊,一个落泪劝说,争先求死,面色一沉,喊道:“你们快些起来!我见不惯这样乱七八糟的瞎吵。就是要死,也要把话说明。这里的事,你是如何知道?”
玉娥起立,忍泪答道:“侄女该死!先同三个水贼赶来接应,中途发现人蛟恶斗。三贼自恃水性,又见黑摩勒在船上,贪功心盛,入水窥探,想要乘机下手。后由水镜中看出三水贼和姚五他们均为敌人所杀,才知暗中还有能手。正往来路逃回,忽然想起丈夫尚在此地,敌人如此厉害,心中不安。观望了一阵,见那么厉害的恶蛟竟为敌人所杀,越发害怕。浪平以后打算悄悄掩来,将他弟兄接回,忽一穿黑衣的秃老前辈跳上船来,说起他弟兄凶多吉少。经我再三哭求,才说他是先人老友,覆盆老人也来此地,蛟便是他所杀。由随身旁取出一块竹牌,说是当年中条山群英大会,数十位老前辈议定的免死牌,能否赶上却不一定。侄女得信,心胆皆寒,水性又不甚佳,加急赶来,老远望见云鸿被人凌空打落,以为到晚一步,误了丈夫性命。到时,又见二弟云鸽打死水内,越**急。事前原有准备,云鸿一死,便与敌人拼命,并不知恩叔在此。还望看在先人与那位老人份上,格外开恩,饶他一命。”说罢献上竹牌,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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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摩勒艺高人胆大,明知敌人厉害,仍想迎敌,刚把双足用力一点,待要施展七禽掌法,不等敌人下落,就势反击,猛听身后有一老人大喝:“此是飞鹰铁爪!你功夫不曾到家,硬对不得!”心方一动,人已纵起,双方相隔还有一两丈高远,便觉一股极强烈的压力,随同敌人带起来的疾风,从对面猛袭过来,敌人两手,钢钩也似,已由分而合缩向胸前,快要迎头抓到。这才看出厉害,心中一惊,忙即施展七禽掌法中“惊燕穿帘”的解数,身随来势一偏,往旁侧转,再将双手一分,身子一挺,“鱼跃龙门”,往斜刺里平蹿出去。
水云鸿恨毒黑摩勒,满拟万难逃脱毒手,眼看击中,不死也必重伤,不料对方身手如此灵巧轻快,真和飞鸟一般,比方才两次纵起动作还要神速。最气人是上来也曾防到敌人身轻力健,纵跃如飞,容易闪避,并未施展全力,打算看准来势,然后盘空下击。及见敌人见此猛力声势,非但不逃,反倒迎面飞来,以为此举正合心意,忙以全力发难,万想不到会在危机瞬息、千钧一发之间居然滑脱。一下扑空,去势太猛,无法收转,不由怒火上撞,厉声大喝:“小贼今日死在临头,还想逃么?”说罢,脚才沾地,重又飞身纵起,转朝侧面飞扑过去。这次因觉敌人身手灵活,格外留意,心正暗骂:“小贼,我已试出你七禽掌,不出我所料,在我这飞鹰十八扑之下,任多狡猾,休想活命!”忽听有人“哈哈”一笑,百忙中未及细看,正往前扑去。
黑摩勒原是惜着说话,暗中查看对方神色,准备乘机下手,先将大的打倒,剩下一个受伤的便好对付,免被逃走,又留后患,并想:话已说明,主人当必醒悟。此时想已禀告诸位长老。打算多挨一点时候,等到主人发令断了四贼逃路,然后动手,免得以一敌四,万一疏忽,逃走一个便是乱子。好在开头占了上风,这不是闹气逞能的事,何况宝剑尚在二伊手中,不知放向何处,谨细一点总好。及见对方始终目往臼己,一丝不懈,知非易与,急切间又看不出他的深浅来路。正打主意,忽听左侧喝骂之声,铁牛已和伊华动起手来。心中一急,知道不能再等,立时接口说道:“只要真肯让我三招,包你送终。说了不算,却是丢脸。”话未说完,纵身一掌,先朝敌人右手斫去。
水云鸿虽知敌人狡猾,见他一味油腔滑调,迟不出手,看出是想拖延时候。惟恐夜长梦多,虽在着急“,表面却不露出,没想到来势如此神速,并还内行已极。自己门户大开,敌人不由中部进攻,上来先用一掌来研右手。方才打好的毒计杀手,不特难于施展,并须防到敌人用内家劲功全力斫到,一个敌他不过,反为所伤,这类硬碰硬的打法必有一方吃亏,不由又急又怒,忙将右手剑诀一撤,身子一偏,打算还手,点伤敌人右肋,偏又吃了过于小心的亏。
黑摩勒为了自己身太矮小,平日练就好些特别身法,近又学会七禽掌,动起手来,越发灵巧轻快,那一掌本是虚实互用,人又手疾眼快,机警绝伦,并未打算硬碰,上来又将上首避开,由侧面进攻、身未落地,见敌人右手撤回,身往侧闪,反手朝肋下点到,忙将预先蜷好的右腿,照准敌人手指用力一踹,上面就势一劈空掌,同时借劲使劲,身子和弹丸一般弹出两三丈,落在地上,回头笑骂道:“水老大真不要脸!你不是说让我三招么?为何刚一照面便下毒手?你那铜仙掌还没学到家呢!”
次日,老人见二伊未回,料其抗命,本就大怒,同时又听人报,二伊已与水氏弟兄勾结,同往小菱洲蛊惑龙、郁两家后辈,并有投贼之意;越发气愤,亲笔写了一信,命众人赶往小菱洲去见两家长老和龙九公,照书行事。小妹等刚到路上,因向超然先回,已先得信,知道众人就要起身,便令端木琏、龙绿萍驾舟赶来,恰巧中途相遇,同往小菱洲赶去。到时,黑摩勒师徒连同两家男女少年,均被九公用萧声引往洲南竹林隐僻之处,同时发现外客来访,所以一曲未终人便走去。
九公乃龙家族祖,孤身一人,没有子孙,表面不大管事,实则本领最高,暗中主持,除洲主龙吴外,以他权力最大,无事不可做主。当日原因近来两家后辈行止不检,常犯家规,近并引鬼入室,故意假手外人使知警戒。见过小妹等来人,便令去往洲南竹林擒贼。阮氏姊妹断定贼党必由水路逃走,正在防备,因见敌人暗器阴毒,恐众受伤,赶往相助,差一点没被逃走。见那老头不特武功惊人,听口气竟是父亲尊长,心方一动,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位太师伯,忙即跪倒,笑说:“你老人家便是昔年湘江投水的大师伯么?”老头接口笑道:“你既知道,不必多言,照我所说行事,快到那面去吧。”吕、江诸人也同赶到,闻言未及拜见,老头已转身走去。
阮氏姊妹知道此老性情,忙将众人止住。再往侧面一看,水云鹄虽然受伤被擒,人已半死,黑摩勒那面却几乎受了重伤。同时,湖边有一小快船如飞驶来。船上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全身佩带有不少刀剑,满脸杀气,目射凶光,恶狠狠纵往前面岸上,连船也没有系,急喊一声,便朝水云鸿面前扑去。忙同赶往,到后一同,才知黑摩勒连胜之余未免轻敌,不知水氏弟兄均有惊人武功,大的更强。方才连伤两人,乃是对方大意,见他手无寸铁,没想到手中还有两只小钢镖,那镖又是异人传授,百炼精钢,锋利无比。硬功多好的人,事前如无防备,也禁不住,何况水云鹄正想用暗器伤敌,心神已分。自己得胜,全出侥幸,仗着心灵手快,身法灵巧,出其不意,将水云鸿踹了一脚,就势飞纵出去,退出老远,心更得意。倒地之后,方想这一脚少说也有五六百斤力量,休说人的手指,便是一根极粗的树干或是石头,踹上也非碎不可,敌人如何未伤,踏将上去,弹力这等强法?忽听敌人大声笑骂,目光到处,瞥见铁牛已与主人联合,同追伊华,另一面又有几个少年男女分头赶来,为首两人已先跑到湖边,正是望云峰阮氏姊妹,吕不弃同了江小妹也从右侧一面追到,身后还有数人,均是同辈好友,义弟江明也在其内,本是一路,忽又回身往追铁牛,余人均离当地不远,不由喜出望外。高兴头上,竟把方才所想忘却,对于敌人所说也未理会。就这目光旁注、心神略分之际,忽听呼的一声,敌人已由前面凌空飞来,身在空中,双手齐张,宛如一只大老鹰当头扑到。
时已天黑,江明为友心热,仍想便道一探,还未走到铁花坞,又遇吕不弃同了好友端木琏,因在途中听两贼党谈起铁花坞前两月由一余善人家中擒来一个落水受伤、被人救起、正要回家的少女,武功颇好,形迹可疑。二人听出少女武功刀法颇似昔年诸烈士的家法,两贼党正在设法拷问真情,去向老贼报功,不由动了义愤,想要将其救出。双方师门本是深交,见面一谈,越发投机,当时联合,把人分成两起,去往铁花坞救人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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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江、端木三人忽然发现入口伏有贼党,暗中掩往偷听,得知黑摩勒大闹铁花坞之事,跟着便见师徒二人走来。江明、阿婷早在前面分手,另走一路。吕不弃先听防守二贼说起少女人已重病,芙蓉坪老贼已然得信,断定诸家遗孤之一,当夜便有人来提走,就要到达,想起义父吕瑄平日所说,料知此女不是朱、白两家子女,也必为师父好友龙九公一家,所以被擒时先说姓云,后说姓风,明与“云龙风虎”隐语相合,最后被三凶听出破绽,又改说是姓封。照着双方交谊,无论如何也应将其救走,便告小妹不要露面,好在黑摩勒师徒业已脱险,必能追上,不必忙此一时。随助黑摩勒师徒毁去火箭信号,将贼杀死,催其起身。匆匆移去贼尸,一同赶往铁花坞。
当地本是浅滩,湖水又清,水云鹄人影正似一条大的梭鱼,箭一般朝前猛窜,吃老头一掌劈空下击,恰巧打中,大量湖水一分一合之间,好似受了重伤,身子随同湖水散处往湖底一沉,带着余势,仍往前面深水中窜去。这时湖水正在涨潮,突受猛击,刚陷一个大洞,四面急浪重又合扰,势甚猛烈。湖面上当时卷起一个大漩涡。水云鹄本已受了重伤,哪禁得住这等猛烈打击,人已昏迷,痛晕过去,吃四面浪头一拥,立即卷退回来,在漩涡中滴溜溜刚转了两转,便被二女取下身边飞抓套索发将出去,一下抓住,拖了上来。
后面追来的少年男女见贼人水逃走,齐声呼喝。内有两个性急的,不等脱衣便想纵起,打算人水擒贼。老头手已发出,同时回手一挥,众人便觉一股极大的潜力涌将过来,将人挡退,几乎立足不稳,认出老头正是方才来访龙九公、坐在前门吃旱烟的葛衣老人。初次见到这样奇事,万分敬佩,正随二女向前拜见,请问姓名。老头已先说道:“你们这班娃儿,怎连善恶贤愚都分不清?今日如被贼党逃走,岂不讨厌?还不快起!”随又转对二女笑道:“归告你父,说他这些年来隐居兵书峡暗护遗孤,足可将功赎罪,我已不再怪他。你两姊妹更是灵慧胆勇,可嘉可爱。只等芙蓉坪事完,可去岳麓后山天音峡寻我好了。你那大伯父虽是出家人,对于朱、白两家的事也不应置身事外。可传我命,令其留意。我和这里主人说上几句话,也要走了。”
那生有鸳鸯眉的二女,正是黄山望云峰隐居的少年女侠阮菡、阮莲两姊妹。因黑摩勒走后,想起先不该放走二贼,心正不安,神乞车卫忽然寻来,无意中说起黑摩勒受贼党暗算、失剑被擒之事。二女受有父母遗传,人最义气,觉着事由自己而起,当时也未明说,车卫一走,久候大姊阮兰不归,便追了下来。赶到铁花坞前,天已将明。正想来时匆忙,久闻三凶厉害,徒党又多,大白日里如何下手?又不知黑摩勒是否脱险。方在愁虑,忽然发现六个少年男女在前面山谷之中飞驰,忙掩过去。对方也正发现二女追来,心中生疑,迎上前来。见面之后,认出眉毛有异,互一交谈,才知来人正是女侠闪电儿吕不弃,同了男装好友端木琏和阿婷、江小妹江明姊弟,还有一个少女,便是卞莫邪所救、自称封十四妹的少女龙绿萍。
这原是瞬息间事。郁馨等五女看出四贼破绽,本在留心戒备,忽听人报,说是家中来了几位远客,拿着青笠老人的信登门求见,十四妹龙绿萍也自生还。并说伊、水四人均是叛徒贼党,不可放其逃走,来客也随后就到。这一喜真非小可,立由五女为首,发出警急信号。这类信号向不轻用,只一发出,便是事情紧急,关系重大,无论何人均须听命,合力上前。方才水云鸿又是那等口气,众人本已生疑。一听警号,同时又发现一事,不等五女指点,先照平日练就的阵势,空出水云鸿一面,三面合围而上,各按部位,停在离敌两丈以外。那离得近的几个,反倒退了下来,三十来人,差不多分化了六七层。正等为首五女发话,敌人暗器已先发出,日光之下,宛如一蓬光雨。郁馨等为首五女虽是家传武功,不料敌人暗器一发便是许多,忙举手中兵器想要招架,水云鹊第二三批铁羽飞蝗又相继发出。骤出意料,眼看难于应付,敌人还在发之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头发十五根毒钉刚要近身,五女手中刀剑还未打上,就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间,忽听一声清叱,接连两道寒光,带了两条白影,突由侧面电也似急飞来,只听一片叮叮当当之声密如贯珠,同时瞥见面前人影寒光上下飞舞,急切间也分不出是人是剑,敌人三四起暴雨一般的暗器,全被来人宝剑打掉,满空飞舞,倒激回去,落在地上。紧跟着便见前面又是一条人影,飞鸟冲空,手舞铁拐,朝湖边纵去,正是水云鹄,因见所发毒药暗器被侧面飞来的两个白衣少女用剑全部打落,反激回来,敌人无一打中,自己反几乎受了误伤,不由大惊,料知凶多吉少,未批暗器刚一出手,立时飞身纵起,想要入水逃走。
水云鹄也真机警狡猾,方才目光一扫,见那两个生有鸳鸯黑白眉的少女离水最近,人也只得两个,不与身旁敌人一起,再见后来两白衣少女如此厉害,心疑还有不少能手尚未出面,这两个也必厉害,临时变计,以进为退。第一纵并不甚远,先朝左首人丛中纵去,就势用足全力,持拐一扫。这面龙、郁两家子弟虽有十多人,本领也都不弱,因一见敌人拐柄上带有极厉害的暗器,一发许多,难于防御,未免惊疑。不知水云鹊暗器只剩一发,不敢轻用,那一拐却用了八成力。对面两人用刀一架,手臂皆被震麻,越发心慌,往旁一闪。余人恐其逃走,正要合围,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忽听水边连声娇叱:“此贼暗器有毒,诸位留心他的拐柄!”同时,便有两人飞来。
江明等三人一见黑摩勒等赶来,忙即迎上,说:“初意原想出其不意将蛟杀死,再由阮家姊妹入穴取剑,不料到时,恶蛟正在发威。后来才知伊华见九公出场,知道大势已去,凶多吉少,便向平日相好的几个弟兄再三求告,说:‘我一时无知,受人之愚,因听人说水氏弟兄异人奇士,好意结交,不料全是贼党。引鬼入室,自知罪大,恐难活命。诸位弟兄均知我以前并非恶人,还望念在平日交好情义,放我一条生路,感恩不尽。’当伊茂受伤时,龙、郁诸人本就觉着水氏弟兄如是深交,同在患难之中,不应如此冷淡。伊华平日嘴甜,本来交厚,有了偏袒,闻言自更相信,见他说得可怜,不由激动义气。龙腾性更刚愎,本觉伊华此举全是想得那口宝剑,弄巧成拙,为人所累,先还以为他是青笠门下,就是犯过也有理可说,众人再代求情,至多受责,不致送命。等将铁牛遣走,才听人说二伊犯了师规;黑摩勒带有老人铜符,只一取出,便须低首受刑,已无生理;后来诸远客又持有老人致九公的亲笔书信,请其就地正法;想起双方交情,老大不忍。伊华再一哭求,说:‘长兄重伤,命必不保,我再为人所杀,老母无人奉养。死不瞑目。’龙腾闻言,越发激动义愤,暗忖:我今日反正难免受责,索性以朋友错到底,拼受一场重责放他逃走,以见朋友义气。这时,几个明白一点的,不是少年好事,见当日来了许多有本领的外客,又有前辈异人突然出现,欲往见识,便因伊华悲泣求告,没有骨头,心中厌鄙,又恐龙、郁诸少年不好意思,多半避开,谁也不曾想到伊华到此地步还想逃走。龙腾暗中查看,同追诸人,因伊华先前满口说好话并无逃意,多半走开,剩下八人均是与二伊有交、方才出场的为首诸人,心中一喜,故意拿话试探,并加激将。众人全是年轻面熟,虽知此举必受重责,一则不好意思作梗,又见龙腾慷慨激昂,情愿独任其咎,不要众人受累,只求不要为难,越发内愧,各自点头默认,无一异议。因伊华水性不佳,难走远路,又要避开前面,事有凑巧,洲上船坞正在洲西附近,地势也极隐僻,由此坐船逃走,急切间对头绝难看出,就被发现,已然逃远,追赶不上。正往前走,哪知伊华心大阴险,死里逃生,刚有一线生机,又想报复,假说:‘小弟已累腾弟受过,何苦再把大家饶上?既然容我逃走,不必再跟多人。诸位最好请回,还可代向仇人支吾凡句。为防万一,由腾弟送我上船好了。’众人本就胆怯情虚,闻言正合心意,便各回身,到了水洞附近。伊华四顾无人追来,忽说:‘我与黑摩勒仇深如海,我走以后,宝剑取回,想起痛心。方才听水云鹄说沉剑泉眼,深不可测。先并不知,后才发现水力大猛,宝剑被它托住,不曾下坠。须将水眼稍为弄破一条裂口,泄了水力,剑才下沉。多大本领,也难取上。并说恶蛟也想攻破泉眼逃走,稍一激怒,便有指望。请容我前往一试,使他落个空欢喜,稍为出气也好。’龙腾虽是激于义气,人并不蠢,闻言不以为然,力劝不可。伊华知他不是自己敌手,假说:‘一看就走,依你如何?’龙腾面熟,只得答应。哪知一到水洞,伊华便连发飞镖和蒺藜刺,打伤了一只蛟眼。三蛟在水底闹了半日,刚退一点火性,忽见昨日入水藏剑、伤它母蛟的对头,又有两个前来,本就激怒,再一受伤,凶威大发,上下乱窜,把下半崖石打裂了好几片,声势猛恶已极。龙腾大怒,向其质问。伊华知他一时受愚,少时明白过来仍是仇敌,龙腾性暴,词色又太难堪,不由恼羞成怒,顿起凶心。知道船坞熟路,无人看守,冷不防回手一拳,把龙腾打翻下去,转身就逃。龙腾骤出不意,几乎落水为蛟所杀,幸而未养蛟前常在水洞游戏,地势极熟,落处离水又高,急中生智,一把抓住壁间一块拳头大小的崖石,悬身其上,才未送命。但那崖壁前突下缩,长满苔藓,其滑如油,急切间翻不上来,眼看恶蛟纷纷蹿上,最近时离开脚底不过两尺,情势万分危急,吕、江诸人忽然赶到。吕不弃、端木琏首先下水将蛟引开,阮莲才用套索将其悬上。龙腾急怒交加,心中愧忿,也未明言,红着一张脸,拔刀便往外跑。绿萍想起伊华不见,心中生疑,赶往追问,才知就里。经此一来,不能再照预计。小妹和阮氏妹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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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娥始而惊喜过度,后又满脸愁容,她因取剑之事在旁忧急,忽然在旁脱口说道:“方才来时,曾听秃老前辈说他和覆盆老人湖中杀蛟原出无心。因有约会,一到小菱洲便要起身,此时必已走去。但我到前,湖中遥望,曾见二位姊妹所用宝剑寒光如电,必非寻常,如能借来一用,再由恩叔大力相助,同往水中杀蛟取剑,许能成功。”黑摩勒立被二女提醒,暗忖:吕不弃已是剑侠中人,同来男装女子英气逼人,也是他们一流人物,便是小姊妹弟,新近也各得有一口好剑,如何忘却?
方要开口,九公笑道:“今日来的几个少年男女,多半带有宝刀宝剑,我岂不知?一则他们未必精通水性,有剑无人,仍是无用。泉眼水力大大,蛟有三条,我向不愿借人东西,就带你二人下去,仍是难于兼顾。阮家姊妹既与老人相见,必有除蛟取剑之策。这位老友,也真奇人,先是坚持要走,后见他在湖边出现,将水老二一掌打死,人便不见;只说已走,不料行前又将阮家二女引去。此时我才想起,二女是他本门中的后辈,人又那么灵慧,怪不得另眼相看,格外怜爱。他们必是听说蛟太猛恶,黑贤侄胆大好胜,故此不令先知,现在想已下手。你们不妨同去一看,得有老人指教,成功无疑。你们只作旁观,无故不要出手便了。”
水氏夫妇首先拜谢应诺,黑摩勒师徒也自心定。双方又各礼见,互致歉意,见九公已走,便同起身。两家少年男女本都在旁静听,闻言争先引路,陪着四人,一路说笑,往水洞赶去。
九公眉头一皱,一问伊华所去之所,转对水氏夫妇道:“黑摩勒为人,你夫妻当已知道。难得小小年纪,虽然胆大气盛,竟能以德报怨。我并非代他卖什情面,只为你妻,故人之女,人又极好,你虽从贼多年,并无大恶,拼担一点责任格外保全,既然饶你,便不使你难堪。方才的话想已听明,你意如何?”
水云鸿凄然答道:“侄儿夫妇蒙恩叔两次救命之恩,便无今日之事,也必惟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前为了弟兄情厚,明知二弟不肖,终想委曲求全,没料到如此可恶。今始悔悟,挽救已迟。现蒙恩叔不杀之恩,万分感激。为免嫌疑,还望恩准侄儿夫妇随侍恩叔隐居在此。一则免去有人多心,二则老贼见所派来的贼党,连同侄儿夫妇兄弟三人全数失踪,必以为死于敌手。好在此次所派贼党均是水旱两路的能手,只有三人后来,又为黑老弟等所杀。姚五昔年黄河大盗,洗手之后,形踪最是隐秘,此次应约而来,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决不至于走漏风声。时机一至,恩叔如有使命,或明或暗,均有不少便利,免得离开此间,遇见贼党,多生枝节,不知可否?还有那口灵辰剑,外人得去必不会用,一个不巧反为所伤,现沉蛟穴泉眼之下,水性稍差决难下去。何况还有三条恶蚊,均有一丈多长,力大无比,猛恶非常,偏巧水口又被母蛟冲破,无法隔离。这三条恶蛟凶恶长大,又通灵性,放入湖中,久必为害,再想除它,更是艰难。并非小看黑老弟,此事原是孽弟阴谋,弄巧成拙,下有泉眼,多么艰危,也应由小侄将其取出,奉还原主,才是道理,恩叔以为如何?”
九公笑说:“我深知你为人心性,无须表白。既肯放你,去留任便。黑贤侄尚且信你,何况于我?不过你说的话也颇有理。此时回去,遇见贼党,必生疑心,多出枝节。在此暂住,将来遇事果有用处。少时我便命人为你夫妇安排住处便了。当初大小四蛟窜入水洞之时,大家本要将其除去。我因昔年看出洞底藏有泉眼,但是石坚口小,洞中水大,更有暗流,不是寻常人力所能开通,虽是本洲一个极大的水利,用处太多,盘算多年,苦无善法,难得有此巧事,想将四蛟驯养训练,将来借蛟之力开通两处泉眼,以便利用水力,兴建各种水磨、水车灌溉田亩。后见大的一条初来时,蛟尾已被斩断,藏伏水底,尚还老实,等到蛟尾重生,渐渐野性难驯,常在洞中发威怒吼,乱窜乱迸,便恐出事,想要杀以除害。后见小蛟灵巧解意,杀母留子,于理不合,我和诸位长老又给它吃过两次苦头,居然安静了些,方止前念。上月见小蛟成长大快,都是雄体,比大的还要猛烈狡猾。两家后辈年幼无知,均喜调蛟为戏。中有一蚊突发野性,纵身出水,一尾扫上,洞壁上面崖石竟被打裂一大片。如非我事前准备周密,人立之处均有退路,加上好些防御之物,必有三人被蛟打死。他们都喜那皎,恐我除害,并未告诉。我已看出天生恶物难于制服,每当两家后辈前往调弄,老蛟必在铁闸之外怒吼作势,与小蛟鸣声相应,似在一旁指点,生了杀人凶心。当初原恐除它不易,稍一疏忽便毁水洞奇景,又想借它之力开那泉眼;今日才知这东西端的凶狡非常,竟欲用水磨功夫攻穿两条水道,泉眼也被开出两丈多深一个洞穴,想由地底逃窜出去,然后兴风作浪,引了湖水,倒灌报仇,心机更深。为防被人看出,只一有人在旁,必由一蛟将水搅浑,以为掩蔽,幸而泉眼石质坚厚,攻穿大难,否则还要发生洪水急流,此洲虽然未必全部掩没,水洞奇景必为所毁。此时泉眼被它开得正好,两条水道也未穿透洞外,老蛟已死,除它恰是一举两得。那口灵辰剑如在手内,杀它极易,偏又被你兄弟沉人泉眼之下。水力猛得出奇,便那宝剑也在里面翻滚,并未沉底。今早我已看过,洞中三蛟本就猛恶,老蛟一去,越发激怒,终日在内奔腾跳掷,凶威大发,不是上次想用长尾打人,扫在铁栏钧刺之上,将皮鳞伤了好些,吃过大亏,四壁上面水洞奇景,必被毁去无疑。洞中恶浪如山,水气笼罩全洞,形势十分险恶。黑贤侄固是看事太易,你也不知厉害。覆盆老人不走还有法想,否则各位长老现正有事,我虽能够下去,一人要敌三条恶蛟,又要先将宝剑取上,出其不意将蛟杀死,岂非难极?这不比你弟兄二人,在恶蛟野性未发之前,一面由同去诸人将两小蚊引开,老蛟和另一小蚊又防被人看破,守住两条水道,不来为敌,将剑投入泉眼,立时纵上,自然无事,你当是容易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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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将牌揣起,正色说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乃主人远族,一向客居在此,虽和我的家一样,能够做两分主,但是这里对于奸细必杀无赦,就有这面免死牌,也难由我坏了规矩。”玉娥闻言,急得浑身乱抖。
黑摩勒和江小妹见他妻夫情长,心中不忍,知道九公故意做作,同声急口道:“这位大嫂实在可怜,便她丈夫也非恶人。这里规令虽严,还望老前辈做主,想什方法救他才好。”水云鸿闻言,朝二人看了一眼,并未开口,玉娥已朝二人拜道:“你两位真是好人,如能代向恩叔和各位长老求情,杀身难报。其实这都是他那个禽兽兄弟害他的,他何尝不知善恶好歹呢?不怕诸位见笑,他骨肉之情太厚。十年前,水老二调戏我两次,我和他说,他都若无其事,反倒劝我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还说什么别的?”水云鸿在旁低语道:“你何必如此气苦?老二醉后无礼不就是一回,次日已向你认错了么?当着外人,说他作什?”玉娥气得哭道:“你这糊涂虫哪里晓得!这禽兽第一次不曾如愿,被我告发,隔不多天,又用阴谋毒计想要用强,我还几乎被他所伤。我因见你虽然劝我,表面不说,人却气病了好几天。你虽说是感冒,并非为了此事,我却明白,恐你痛心,人又气病,隐忍至今。后来劝你以船为家,便为避这禽兽。我当时受他威逼,与之拼命,臂伤尚在,你当是假的么?我已看出恩叔怜我身世,也许生机未绝,但见那禽兽一死,你未必不记仇恨,又去从贼。你虽不会忘恩负义,敢于违背恩叔之命,我不说出这些丑事,你仍难免伤心,谁不知家丑不可外扬呢?”说罢,泪流不止,水云鸿也不住摇头叹气。
黑摩勒仗着高人传授,虽未被他扑中,但已看出厉害,暗忖:这厮一双鬼手下过苦功,只要正面不被抓中便可无害。正想施展乾坤八掌,看准来势,地面迎敌,等将对面来势避过,再行回攻。不料敌人数十年苦功练成独门绝技,动作快极,刚一沾地,“蜻蜓点水”,重又飞身扑来,眼看全身已在敌人掌风笼罩之下,暗道“不好”,正打算施展乾坤八掌败中取胜的险招,索性不躲,拼着冒险,用新学的内家劈空掌挡他一下,只能敌住五六成便有胜望,凑巧还可使受重伤。刚把全身真力运在手臂之上,待要往前迎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忽由身侧竹林中飞出,照准敌人迎去,身子笔直起在空中。双方还未对面,相隔数尺,来人左手反掌一挥,右手往前一扬,水云鸿已被凌空打落,几乎跌倒。认出来人正是龙九公,立时醒悟,忙即上前拜见。
九公一面伸手拦住,笑对水云鸿道:“你不服么?”水云鸿朝龙九公看了一眼,忽然失惊道:“我当龙九公是谁,原来是你老人家。这还有什说的!领死便了。”九公笑道:“想你当初本是我好友门下,因你兄弟云鸽**凶为恶,到处害人,你也受他连累,逐出师门。两次被强敌围困,均是我解救。你曾对我立誓,从此管束兄弟,勉为好人。不料竟会投在芙蓉坪老贼门下,往来江湖,做他耳目爪牙。我早知道你虽投身贼党,不过平日挥霍已惯,为守当年对我誓言,又不知我是老贼仇敌,你兄弟又在一旁极力怂恿,贪他重金礼聘,苟安一时,并非本心,也未杀害一个善良,所有为恶之事均是你兄弟所为,与你无干。此次来我小菱洲,一则受了老贼多年重礼,以为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弟再一强劝,同时巧遇伊氏弟兄两个败类,两下合谋,打算杀死黑摩勒,就便探看小菱洲虚实,并将伊氏弟兄引往芙蓉坪,献那所得宝剑,报答老贼好处。先并不知我是昔年和你师父时常往来的风师叔,这还情有可原,但听你方才所说,分明看我龙、郁两家后辈均是无知无能的少年,生出恶念,公然叫阵,打算少时得胜逃走,他们一拦,立下毒手,太已目中无人!你弟更是可恶,妄想用他毒药暗器暗算他们,先被几个外来女客将铁羽飞蝗破去,逃时又遭恶报,被我一位老友隔水一掌打昏水内。我料他已受内伤,必难活命。你的罪恶虽然比他较轻,但你来作奸细,当已听说这里的规矩。还有你那妻子陈玉娥乃我故人之女,我十五年前两次救你,俱都看在她的份上。你夫妻平日均在一起,今日怎未同来?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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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摩勒也是胆大轻敌,水氏弟兄本是行家,水大功夫更深,但极深沉精细,临敌十分谨慎。先前看出敌人练就内家劲功,上来并不敢和他硬拼,只想仗着独门铁手指去点敌人要穴。及见黑摩勒出手内行,本来更加惊疑,这一劈空掌却被试出深浅,知道敌人只是得天独厚,毕竟年幼,功力尚浅,全仗师长高明,心灵手巧。自己苦练多年,功力要深得多,全力反击,必无败理,主人这面更无一人拦得住自己。就是兄弟轻敌疏忽,上来冤枉,先受暗算,只要那几个长老不出场为敌,也有逃走之望。念头一转,心胆立壮,不由现出本相,哈哈笑道:“本来我还不想伤你,打算擒到交与主人发落。如今恨你可恶,我又有事不能久停,将你们两个小贼除去,我便起身。主人是否多心,只好将来再看真假虚实,暂时也说不得了。”说罢,双足一点,呼的一声朝前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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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鹄本受乃兄指教说:“目前形势凶险,稍为疏忽便要身败名裂,休想逃脱。可恨伊氏弟兄,既然答应杀了黑摩勒便取宝剑往投芙蓉坪,对于龙、郁两家底细,为何首鼠两端不肯详说,才致闹得这样糟法。你又上来先被小贼暗算,右臂重伤,好些吃亏。虽幸两家长老近日有事,不肯出动,到底可虑。我们越镇静越好,乘着主人疑念不深,为首几个无知小辈还在意气用事,你那毒药暗器尚不能用,由我上前先将小贼杀死,或者还可无事,否则夜长梦多,吉凶难料。”闻言立被提醒,只得强忍愤恨,在旁观看。先见龙、郁等为首诸人仍和自己一起,只郁馨口气不妙,看出在场诸人已多生疑,心正不安,又见伊氏弟兄被铁牛持刀拦住,动起手来。主人始而似因对方年小,不好意思相助,只由伊华一人对敌,伊茂也被旁人扶开。不料铁牛宝刀厉害,两个照面便将伊华兵器斩断,如非功力较深,几受重伤。龙腾在旁正要接战,忽然跑来男女二人,说了两句,也未听清,龙腾忽然不战而退。伊华心中有病,已先乘机逃走,主人反和铁牛一起随后追去。越料形势不妙,一听乃兄发话追敌,暗忖:凭我弟兄二人的本领水性,便是主人明白过来,反脸为仇,也不在心上。右手虽伤,上药之后痛已止住,身旁现有好些阴毒暗器,怕他何来?说好便罢,少时逃走,主人如其拦阻,索性杀他一个落花流水,也叫他知道芙蓉坪来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