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弟子见他谦谦玉面,语气清明中裹着戾气,着实一怕,忙道了一声歉,又被自家长辈狠狠责骂了一番。
商陆与敖岸山薛长老商议了门派相关事宜,又转交了一封掌门亲信,这才作了一番辞别,抱起一直昏迷中的清半夏,踏上天寒印。
清半夏忽地半睁了眼,拽着商陆衣袖,道:“云师弟……别走。”
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这不是清凉山云师兄么?怎地同魔界之人混在一起?”
朔流和泣玉不发一言,挥手带领余下魔人腾身离去。
云伤冷冷扫视一眼,见那弟子衣着不过是一山野小派,又瞧见商陆不知何时赶了来,转眼望到月初旬昏倒在北宫沐风怀中,不辩解半分,飞身掠下,将月初旬拦腰抱住,与商陆道别一声,跃上早已浮在半空的承痕剑,呼啸一声,疾飞而去。
忽有一团黑烟飘来,声音慵懒邪狞:“我已为令郎布了坟冢,可放心走了?”
人去洞空,一片六瓣玉簪花悠悠旋转,终于不甘心的飘落至花床,叹主人离去。
玉长卿携着鬼黛脚下生风的赶至山岭时,只见一大片黑烟穿云而去,不见了踪影,眼见是追不上了,玉长卿慨叹一声,低头望见山下林中多了一座新坟,一时气恼,一掌劈去,山石乱飞,坟冢尸骨早已化为齑粉,飘散不见。
散尽她修为,挑断她筋脉,折断她骨头,又将她放在巫神之火中焚烧,皆因那个恶毒女子的一腔嫉妒,皆因那个恶毒女子对他下药,一夜春欢,生下一子,亦不愿娶她。
见到她时,已成了一具焦炭,全身上下无半分血肉,苦撑着一口气不肯西去,却是为了让他发下毒誓万不能杀了那个孽子,凝儿一向知道他的心有多狠。
若非他心狠,又怎能炼化这么多巫灵,只为救她。
青左一脸讪然:水师侄脾气真大。
北宫沐风唯有苦笑。当日将她送至清凉山后,他便立马下了山,考核结束那日,见她抱着包袱又是哭又是笑的同刘寄奴告别,这才知晓刘寄奴通过了考核已正式拜入了清凉山,她堂堂一个水府千金,金陵第一美人,竟是落了选,败给自家侍从,总归有点不甘心,却又因一向喜欢刘寄奴,便也替他高兴,悲喜交加之下,被北宫沐风带到了敖岸山,因缘际会之下却成了敖岸山弟子。
二人皆摇头轻叹,抱着空酒坛悠悠下了后山。
青左突地想到这两日他一直向他打听水沉烟,眼珠子溜溜一转,一脸玩味道:“你小子莫不是嫌弃月姑娘长相,所以一直……算了,水师侄如今可是我们敖岸山一朵仙花,莫要……”
忽听一声娇叱:“谁人胆敢在本姑娘背后说是非。”青光一闪,九节鞭犹如蛟龙蜿蜒而来。
北宫沐风见青左喝了酒说话越来越离谱,正欲反驳,突听这一声呵斥,怔了一怔,一时没了反应,眼见九节鞭坎坎卷来,风声犀利,身子一轻,已被青左带飞至三尺之外,躲了过去。
“莫要胡诌。”北宫沐风仰头喝了一大口,笑道,“师姑只是喜欢捉弄我。”
“那她为何要舍命救你?当初落入鬼瘴,犹如万劫不复,若不是云师兄前去救她,只怕今日已是阴阳相隔了。”
是了,当日他中了毒障之气,差点入魔,那一身白衣女子双眼赤红邪魅,不顾了自身安危也要把他救出鬼瘴,仅仅只是为了他是她结义大哥的徒弟?他虽是敬她,却亦怕她,那丝邪魅,始终让他难以释怀,始终认为她是妖邪之人,以至于后来那个雨夜,闻来客栈前,他以为她要杀他,抢先一步出手,断邪剑穿胸而过。
这般叹着,议论着,渐渐散去,回了各自门派将事情禀上一番。
北宫沐风却随着青左青右去了敖岸山,声称应师父风无影之命,前去拜访独孤掌门,一切交代清楚,仍是逗留不走,过了两日,青左终于看出些门道,一手提了一坛酒,拉他到后山喝酒,边走边取笑他:“北宫你这小子,真是害我白担心一场,原本以为你一直喜欢月姑娘,生生瞧着她被云师兄带走,定要伤心不已,却原来是另有所属。”
“月姑娘是我师姑。”北宫沐风一脸诧异,一脸正经的纠正他。
她聪颖玲珑淡然,笑他笨笑他愚,他却恭敬有加。
自从上次翾玑城分别,不过短短一个月罢了,如今这般失魂,他何曾见过?这般无措,又是为了谁?心中竟是有股莫名的情绪,扰乱,不安,心疼。
“北宫,你和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众人皆是一愣。
早已听闻清阳仙尊千金因一丝执念被困千日锁情中,却不知因了谁而痴,今日听闻此言,又因方才那位小弟子认出云伤,惹出一番争执,现下连刚入门不满一年的小弟子也便知晓了方才一袭白衣的男子正是清半夏口中的云师弟,皆是暗暗慨叹。
一群人方才眼看被云伤抱走的女子曾不顾了自身安危要跳湖去寻他,又见他性子淡淡,独独抱了那位姑娘离去,心知他二人彼此倾慕,只怕这位清姑娘一腔情痴要空付流水了。
华君离早已带着川木通和竹沥离去,此刻,魔界人一走,偌大湖畔,唯余各仙派子弟等待吩咐。
商陆见云伤离去,这才瞧一瞧方才那位弟子,朗声道:“他早已脱离师门,并非是清凉山弟子,这位师弟怎能当着各派弟子之面生生诬陷我清凉山声誉!”
北宫沐风和青左听他如此说,虽知他是为了门派声誉,却是别扭的很。
鬼作离去前撤了重幽九阵法,血湖渐渐消退,蓝盈盈的湖水犹似无辜的婴儿。
众人思及方才惊悚一幕,对这清澈碧幽的湖水更加忌惮,又因巫咒被解,知晓鬼作早已离去,这才纷纷转身欲要飞走,忽听水流湍急,皆是一惊,回头一看,有三人避水拨浪,直直从湖中飞出,却是云伤,朔流和泣玉。
三人皆是脸色煞白,气息微喘,不知在湖底经历了什么,只觉不可思议。
凝儿只是哭。
鬼作轻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我们今日便离开这里,凝儿莫哭。”
一缕白发散落她颈间,俯身低头,轻轻吻了下去。
秋阳斜幕,落日黄昏,肠断何人顾?
深夜晚来梦,仙女犹在,却又不知是不是那个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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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沉烟看清楚二人,忙向前来朝青左作了一礼,按门派辈分唤了一声“师叔”,又瞪了北宫沐风一眼,一脸讶然:“登徒子,怎么是你?”
不待北宫沐风作答,立马又沉了脸,道:“此后休要再纠缠于我。”向青左禀了一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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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得知水沉烟就是他的小仙女,不顾前嫌,修书一封,禀明实情,让他得以如愿。
细细想来,当初所有,皆是她在护他。
北宫沐风心头一凛,前日在血湖旁望到那样一个淡然无畏生死的她竟为了其他男子痴傻心死的模样的感觉又席卷而来,说不清道不明,微微泛着酸涩。
“你家那老头一大把年纪胡乱认个小姑娘当妹子,你就当了真?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算哪门子师姑?月姑娘看似比你还要小两岁,你还真能喊出口。”
北宫沐风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师父认了妹子,她理所当然便成了自己长辈。
青左见他不说话,嘻嘻窃笑起来:“月姑娘心中原本许是喜欢你的,可惜……”
“好。”抬手朝她后颈劈去。
溶洞内,恢复如常,蓝瞳少女静静躺在那里,满眼泪水:“羽儿,惨,对不起,师姐。”
鬼作本在闭目小憩,闻言,突地睁开眼睛,有了怒色:“凝儿,是她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