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伤轻轻点了点头。
念了咒决,蛊隐闪了一闪,半空中倏忽间便浮现出一帘紫色水镜,但水镜中升腾着一抹紫雾,并未瞧见师父丝毫影踪。
月初旬心中一慌,不待她收决,水镜便已随风散去。
残阳点墨清风浮。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承痕剑终于落在一小镇外,阡陌古道,青烟渐起,柳青梨白,影影绰绰绕不去,似情丝,缠绵欲断,不得。
月初旬微微一叹,淡漠神色尽是低落。
又转头瞧见云伤一脸阴霾,笑道:“邪不胜正,云公子不必过分担忧。”
听闻此言,云伤忽地低眉笑了起来,浅浅道:“……未曾有过担忧,魔神……也许并不可怕。”
顷刻间已是瞧他喜忧交替,月初旬只觉奇怪,并不多想,忽地盯了他双眸,一字一句道:“血千魂说……云公子修仙之体,却行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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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球哼唧了两声,兀自闭着眼不予理睬,似是极为不满。月初旬起身向床榻走去,一边笑道:“我就知晓你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火珥。”
待至亥时,半月卿飒,冷风惊扰夜,似是已沉睡千百年。
月初旬被噩梦惊醒,冷汗连连,忽听有人似在轻唤,忙起了身细听,却又一片静寂,眼角瞥到桌子,竟是一骇。
不过数日,已害她失了一臂,又因痴心错付差点丢了性命,遥遥昆仑,却又不知有几番凶险,这般冷言相绝,恩义两清,叹妙理应再不会跟随她了吧?
小二早已安置妥当,酒一壶,菜两碟。
月初旬把小毛球放在桌上,兀自倒了一杯酒,突觉一阵凄凉,索然无味起来,放下酒杯,盯着小毛球瞧,见它神情高傲,圆溜溜的眼珠子却紧紧盯着菜碟,这便夹了一大块肉放在它面前,笑道:“是不是饿坏了?”
月初旬点点头,却并不知晓那灵珠是何等至尊之物。
云伤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一千年前,六界都知晓魔君九凤从九重天偷盗一颗灵珠,却甚少人知道那灵珠便是封印上古魔神灵力的般若念尘珠。上古魔神后卿,骁勇善战,颇受皇帝重用,不料在涿鹿之战中战死,死后曝尸荒野,魂魄四周游离,长期以往,后卿的怨念越来越重。为了报复,他宁愿让自己的三魂七魄及残**躯让与犼,肆虐六界,后来女娲联合后土、紫薇、勾陈、地藏以五行阵法将其封印,被封印之前,因其怨念深,戾气重,不甘心之下遂把嗜血魔力和诅咒神力震碎,散于六界,女娲慈悲,斩断自己一根手指,碾碎为尘,布在六界,历经万年终于收集齐全,便用般若念尘封印,一直保存在天界。”
“魔君被冰封,般若念尘理应亦被一起冰封在天界才是,岂料数年前天现异象,降血雨七天七夜,妖魔横行,鬼怪肆虐,民不聊生……”
月初旬知她犯了痴,一心为云伤,却也并不拆穿,扬了眉,笑道:“斩妖除魔?你可别忘了你自个亦是妖,你是不是要先把自个斩除以做表率?”
叹妙便低了声音:“可……姑娘,我虽出身妖界,但我未曾害过人,也不曾怀有害人之心。”
月初旬不予理睬:“此行西去,你莫要再跟着我,自行寻了安生之所吧。”
后院极为宽阔安静,是此处最上等住所,共有三个别苑,几人房间相连。月初旬跟着小二在曲折走廊绕了几绕先进了叹妙房间,又吩咐小二拿些酒菜来。
“姑娘……”叹妙半倚在**,一脸疲态,额头伤痕清晰可见,好在伤口较浅,没破了相。
月初旬轻舒一口气,总算醒了,这丫头,当初在阴阳鬼瘴中自己好不容易把她交给北宫沐风救出了紫色毒障,却不想她在见到云伤有危时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一根紫霜豪丝线把她缠了个结结实实,差点丧了命,多亏北宫把她及时救了回来。
云伤却兀自在身后笑:“云某忘记告知月姑娘,云某亦懂得兽语,小毛球说它改变了主意,希望跟随着你,小毛球还说,月姑娘,天色已晚,酒菜好香。”
说完,身子一闪,早已入了小镇内。
清风徐来,遥遥传来云伤爽朗笑声:“月姑娘以身相许在下,小毛球可是作了媒证,怎可随意弃置不顾……”
云伤斜斜挑眉,阴邪一笑,“既然月姑娘喜欢看我这一幅眉眼,何不再多看几眼?”
……
月初旬语塞,抚额低叹,眼角瞥见他双手拂衣,急道:“不必了,折子上说看多了会长针眼,渡老头见了必要怪罪。”
若蛊隐果真是沾染了阴邪之气才失了灵,便是玉长卿和血千魂所为,此时,不仅没能寻回师父,却又该如何向黑团子交代?
她心下叹息,苦笑道:“这下可如何是好,我曾对蛊隐主人承诺定要完璧归赵,现下怕是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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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玉簪,夜间开放,冰清玉洁,花香浓郁。
月初旬没听清他嘟囔了一句什么,望着脚下浮云,自是惆怅。
“月姑娘可是后悔了?”
云伤已认出蛊隐乃巫族之物,追灵之术极其精准,见她眼底布满焦虑,不安和恐慌,沉吟了许久,终于道:“月姑娘,追灵蛊隐许是受了阴邪污秽,失了灵,你且再试一试。”
月初旬略一怔,想着北宫沐风就在前方客栈,便拿他试一试,又念了法决,水镜依然一片虚无,她这才收了决,长舒一口气来。
因又耗了剩余灵力,月初旬只觉脚步虚浮,眼神迷离,忙扶了一枝垂柳支撑住身子。
云伤微眯了眼,吸了吸鼻子:“这家客栈酒水果真香醇,大师兄好眼光。”
月初旬刚用失而复得的帕子遮了面,听他如是说,道:“云公子好嗅觉,这么远便闻得酒香,若公子见着了家师,想必亦会投缘,师父他老人家简直嗜酒如命。”
突地顿住了脚步,感受着脖颈处微凉,她低眉望了蛊隐中一抹冰蓝和殷红,眸底多了一丝期许,道:“云公子,你在清凉山多年,想必对昆仑之墟甚为熟悉,可否代我看下家师所在何山?”
云伤神色无变,显出几分慵懒,闲闲道:“月姑娘,可信?”
月初旬突地嗤笑一声,摇摇头,又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云伤。
云海缥缈,自是各有心绪浮动。
月初旬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道:“可正是五年前?”
云伤轻轻嗯了一声。
魔神尚未出世人间便如此惨景,月初旬此时恍然明了仙界何以如此严阵以待,不由轻叹一声,道:“魔神之力威威,断不能落入至邪之人手中。”
满满两碟菜竟光光如也,火珥巴掌大的圆滚滚的身子此刻足足大了两倍,睡的正酣,月初旬把它轻轻托起,鼻息处一股酒香,又瞧那空酒杯,突地笑了:这小家伙,竟是贪杯,醉了过去。
她正兀自轻笑,突觉窗棂有黑影闪过,只听一女子用传音术唤她:“月初旬,欲寻你师父,便随我来。”
月初旬一怔,急急追出,月明星稀下,身子一跃,朝半空一抹紫光掠去。
小毛球对月初旬仍有几分惧怕,虽是饥饿难耐,身子却硬生生后退了几步,小腿一收,蹲在桌上竟闭了眼。
……何种类兽,心性竟如此之高?
月初旬一阵诧异,顿时来了兴致,道:“一身黄灿绒毛,远观犹如一团真火,又闻‘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我且唤你火珥,可好?”
叹妙一惊,急急从**跃下,扯了她衣角,道:“姑娘不可,我还要随着姑娘寻找恩公,报答相救之恩,请姑娘让叹妙留下!”说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俏丽容颜,泪眼涟涟,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姿态让月初旬心中涟漪翻涌,她沉吟片刻,冷冷道:“一载有余相伴,恩义早已两清,再者,我可不愿多一个累赘上路。”说完,已拂掉那双扯着自己衣角的手,盈盈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刹那,心中竟是一痛。
月初旬见她并无大碍,放下一颗心来,本欲打趣几句,话一出口却带了从未有过的冰冷:“不自量力。”
叹妙脸上一红,犹自嗫喏着辩解:“害姑娘担心,是我不好,可我这也是为了侠义,斩妖除魔,姑娘就原谅叹妙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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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旬望那远去背影,不由怔了一怔。
只是,雪肌般勃颈处,蛊隐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缕白色丝线,似是禁锢了那原本的冰蓝和殷红,白色丝线浅淡空灵,一如清风,目不可及。
待步至“闻来客栈”,商陆早已安排好酒菜和房间,他和北宫沐风,清半夏三人正在前堂酒楼对饮,云伤闻着酒香,业已循迹而去,月初旬念着叹妙伤势,让小二领着去了后院。
说完,转身便走,方行数步,耳边却隐有唧唧叫声,扭头一望,小毛球正蹲在她肩上,斜着一双大眼瞪着她,不满的哼唧哼唧。
月初旬一惊,又是一喜。
将小毛球遗落至玉笥山,她早已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起来,又不便让云伤折返,一路思着它是否饿了肚子,是否被凶兽吞了去,竟是好不心酸。
云伤听她言语艰涩,嘻嘻一笑,道:“如此至宝舍手送人,你在他心中定是十分重要,若有折损,想必你那位朋友亦不会介怀,何况……”他顿了一顿,又道:“何况并非没有法子可修复。”
月初旬眼睛一亮,仿若千年万年时光已逝,风絮依旧,满城落。
盯了半晌,忽觉失礼,怔松回神,忙低了眉。
……后悔没将小毛球带在身侧。
月初旬讪讪然,顾左右而言他:“有甚可后悔,不过是思及血千魂所说魔神,上古之神魔,理应数十万年前便已绝迹,何以突然会现身六界?”
“月姑娘可曾听过魔君九凤盗取天界灵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