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走近了,只听那男子道:“二哥,别来无恙啊。”声色清朗,如流水击石。张剑生心中蓦地一愣,慕容不朽白眉紧皱,看了张剑生一眼,不解道:“这魔教教主恁地唤你作二哥?”张剑生道:“前辈误会了,此人不是花流水,只是……”慕容不朽“哦”了一声,道:“那天老夫暗探此地时见此人身负绝世功力,武功深不可测,便误以为此人便是这一教之主,既然不是,又会是何人?”张剑生道:“我……我不知道。”过了片刻,那男子来到张剑生等人身前,看了看张剑生夫妇,拱手笑道:“见过二哥、二嫂。”庄德夏不耐烦道:“甚么二哥二嫂,有你这般厚脸皮攀亲带故的么?快去叫你们教主出来,俺们有事要会他一会!”那男子也不恼怒,却听万忠雄怒道:“死胖子,嚷嚷甚么呢?活得不耐烦了么?他便是我们现任教主!”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疑惑难明。庄德夏欲要上前厮打,张剑生忙拉住了他,看了看那男子,问道:“在下武当张剑生,请教阁下姓名。”那男子摆手示意万忠雄和几个守门弟子退开,随即微笑道:“我本名崔笙。”见张剑生一脸不解之色,又道:“二哥,我是你三弟崔牛啊,恁地换了身行头二哥便不认得我啦?”张剑生一时没反应过来,道:“甚……甚么?”崔笙笑道:“二哥你瞧,我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呢。”阿雪道:“你……你真是崔牛哥哥么?”崔笙笑道:“如假包换!” 退开几步,“喝哈”几声,双手摆开,杂乱无章地舞了起来,学着崔牛的音色,道:“啊哒,看我的崔牛大法!”阿雪被他勾起往事,心下一喜,微笑道:“你真是崔牛哥哥!原来你没死,太好啦!”崔笙收起花架子,笑道:“是啊,若不诈死,怎能有今日作为?”张剑生目露寒光,冷声道:“花流水呢?”崔笙道:“那花恶贼早叫我给杀啦,可算为我那九泉之下的陆大哥还有众多受魔教迫害的无辜之人报了大仇。”张剑生道:“花流水武功深不可测,你怎么杀得了他?况且我三弟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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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门山脚下,慕容不朽放声一啸,啸声兀自留有余响之际,一头白猿从道旁一处灌木丛中窜了出来,正是阿白。阿雪喜道:“阿白也来啦!”阿白似乎听得懂她话,朝她拍了拍胸脯,见了追赶的一干武人,发奔过去,使开“神猿拳法”,拳起拳落,一干武人叫嚷声连天,见了这凶猛异兽发威模样,纷纷撒手而逃。张剑生欲要留下相助,却听慕容不朽道:“这畜生机灵得很,自有分寸。”张剑生道:“也好。”一行人也便发步离开,不一会儿功夫,便去得远了。
一行人绕过天门山,往北而去。一路上,张剑生向慕容不朽引见了南秦三杰,邓天川疑虑得解,道:“久仰慕容老前辈。”慕容不朽笑道:“好说好说。”看了阿雪一眼,笑道:“老夫倒要承蒙你们护着我这小徒儿呢。”一番寒暄过罢,张剑生问道:“慕容前辈,您和阿白怎么会到这来了?”慕容不朽长叹一声,道:“那日你在昆吾山上跟老夫说起我那大哥身在玄冥教,本想着他不想见老夫,老夫也就不去自讨没趣,可日子一长,终究骨肉情深,老夫还是没忍住下山来寻他。”张剑生道:“原来如此,那前辈可见着他了么?”慕容不朽一阵失落,道:“前些日子老夫打听了那玄冥教总舵的所在,暗中潜入进去,却始终没能见着他一面,之后听说不日天门山清影崖乾坤台将有一场乾坤大会,心想他兴许会在那里,老夫也便赶来了,可惜仍旧没能见着他,好在却碰上了你们,本也想着倘若寻不到大哥,便去武当山一趟寻你们的,你二人离开昆吾山多年,老夫也是时常念想的。”阿雪听着,不由得眉眼通红一片,道:“师父,是阿雪不肖,没能好生照料您老人家。”慕容不朽慈容满面,大袖一拂,手负背上,道:“不碍事,不碍事,倒是你二人,这几年过去了,可……”阿雪脸现红晕,羞得低下头去。张剑生暗觉好笑,道:“蒙前辈挂念,我……我与阿雪已育有一子啦,现下托了我师父照料,正在武当山呢。”慕容不朽会心笑道:“甚好,如此甚好。”问起乾坤大会一事,张剑生也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尽数说了。慕容不朽道:“原来如此。”张剑生问道:“前辈说您日前去过魔教总舵,不知可有甚么发现?”慕容不朽道:“那魔教守卫森严,老夫也没敢多留,要说有甚么发现,便是暗中见过那教主一面,那人武功当真高深莫测,要说当今武林何人能以一敌百而毫发不伤,恐怕也只他一人了。”张剑生道:“如此说来,在岳阳大会扮作我模样大打出手的便是花流水那恶贼了?”慕容不朽道:“多半是罢。”张剑生寻思一番,道:“不对啊,花流水功力尚在我师父他老人家之下,就算是我师父与数百武林中顶尖的好手交上手,也大大力不从心啊,那花流水怎会……难道这世上有甚么法门,能让人功力大涨的么?”
话音一落,南秦三杰俱是心头一紧,大感不安。邓天川道:“莫非……莫非那花流水练了西域鬼僧的吸元大法?”庄德夏满脸焦虑之色,嘴上却道:“别瞎说,别瞎说!”归远鸿虽神色自若,深邃的眼眸中却也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张剑生正欲相问,却闻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见是阿白,也便停步相待。待得走近,才见阿白身上几处刀伤,兀自淌着鲜血,阿雪忙寻了几味疗伤草药,扯下几块衣布为它包扎伤处。阿白挠头搔耳,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引得庄德夏哈哈大笑。待得阿雪为阿白包扎好伤处,张剑生问道:“慕容前辈,现下您和阿白待要去哪?”慕容不朽一阵茫然,道:“既然来了,便随你们去那魔教总舵走一趟罢,顺便再找找我那大哥的下落。”张剑生大喜道:“当真再好不过。”
崔笙走过去几步,微笑道:“崔牛就是我,我就是崔牛啊!传信相约二哥来此的也便是我。”张剑生瞥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冷冷道:“阁下约我来此意欲何为?”崔笙忙道:“大家赶路难免累乏,来者是客,更何况是二哥、二嫂还有白姑娘,随来的既是二哥的朋友,也便是我的朋友,大家不如先到里边好生歇息,来日方长,余下的我们慢慢再作细说可否?”张剑生道:“此事必须先说个明白!”崔笙一脸难色,张剑生忽的拔剑攻上,崔笙既不招架,也不躲避,胸口登时中了一剑,血渗白衣。万忠雄与一干玄冥教弟子见状,纷纷拔刀抽剑,欲要抢过去相助,崔笙忙摆手道:“别过来!”张剑生急道:“你到底是谁?你说是不说?”崔笙道:“我已经……我已经说了。”张剑生心下一狠,又要挥剑攻上,阿雪忙挡在崔笙身前,道:“张郎,你怎么啦?他真是崔牛哥哥啊……”张剑生道:“阿雪!你让开!”但见阿雪为难面色,无奈道:“好,姓崔的,我问你,黑玉剑可是在你手上?”见崔笙始终闭口不答,不禁气急败坏。慕容不朽与邓天川经验甚丰,暗自揣摩一番,已瞧出了些许端倪,慕容不朽忙拉住张剑生,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此事牵连甚多,要想成事,不如将计就计,看看此人有甚么图谋。”张剑生一番无奈,道:“也好……别无他法了。”崔笙见慕容不朽面生,淡淡一笑,拱手问道:“敢问老前辈姓名。”慕容不朽正色道:“贱姓慕容,鄙名不朽。”崔笙笑道:“原来是姑苏慕容的老前辈,久仰久仰。”慕容不朽瞥了他一眼,也不接话。崔笙道:“来人!带几位客人进去休息。”几个玄冥教弟子应声称是,也便带着张剑生一行人进了总舵,安排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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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又行一程,路过一处山岗。天现暮容,慕容不朽见不远处有间废弃屋子,道:“今晚便去那落落脚罢。”张剑生应声称好,一行人便进了屋去。到了夜里,七人一猿围坐在篝火之畔取暖祛寒,当下无事,张剑生问起西域鬼僧一事,邓天川心下纠结一番,与归远鸿、庄德夏对视一眼,终于道:“说起来,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当时在西域一带有个门派,唤作‘藏宗门’,一个自号无道法师的喇嘛僧人是那藏宗门的宗主,藏宗门自其祖师开山创派以来已有数百年之久,这无道法师自接任宗主以来隐忍多年,终于雄心大起,欲要称霸西域一带,继而统领整个中土,称雄武林,那吸元大法是藏宗门独传秘法,只接任宗主之人可习得,那功法可将活人功力尽数吸去,化为己用,无道法师为了他的春秋大梦,暗中擒了其他门派弟子,不知吸了多少无辜好汉的功力,手段残忍至极,后来世人便给了他‘西域鬼僧’这一名号,那时我南秦三杰游历西域,增长见识,谁料想无意间落入藏宗门手里,受尽了非人折磨,西域鬼僧欲要吸了我们三人功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昆仑派向氏两大掌门带着天山派、巫山帮、碧穹宫等西域大大小小的门派杀到了藏宗门大门前,双方大战了一场,藏宗门一拳终究难敌四手,西域鬼僧受了重伤败走中原,藏宗门几百年的基业一日之间覆灭……”说到这里,张剑生不由道:“原来如此。”邓天川吸了一口凉气,道:“对了张兄弟,你可有听过‘昆仑三禽’这一名头?”张剑生道:“早年在武当学艺时曾听师父说起过,只是无缘得见‘第三禽’一眼,邓大哥问起此事,可是与西域鬼僧有甚么干系么?”邓天川道:“那第三禽长耳道人向云雀你是再没机会见到啦,十几年前便死于非命了。”见张剑生满脸疑惑,道:“这长耳道人向云雀游手好闲,极好女色,于昆仑派内一干事务从不过问打理,整日流连于女色缠绵之间不能往返,凭借着一身好身手,经常有无辜女子遭他轻薄,有一次在青城山脚下一处县城里奸杀了当地一家镖局总镖头的千金之后,便惹来了杀身之祸。”张剑生义愤填膺道:“此种人确实该杀。”邓天川换了口气,续道:“那总镖头夫妇归家之后,恰好目睹了向云雀扬长而去的一幕,夫妇俩爱女如命,心痛不已,之后为了报仇,夫妇俩关了镖局,四处探访仇人的消息,之后在多方口中打听到了昆仑三禽之一的长耳道人向云雀有此行径,便带着十岁不到的小儿子,一家人长途跋涉上了昆仑山,见得向云雀模样果然便是那日奸杀女儿后扬长而去之人,不禁心想昆仑乃是当今武林大派,自身武艺低微,报仇无望,思前想后之下,无奈回了老家,无心再做镖局生意,便去到青城山上隐居去了。再到后来,有一天在山上碰到了一个路过的僧人,夫妇俩见僧人身受重伤,此时正重伤复发,瞧得实在可怜便收留了他。”看了张剑生一眼,问道:“张兄弟,你可知这僧人是谁?”张剑生寻思片刻,道:“莫非是西域鬼僧!”邓天川道:“不错,正是西域鬼僧,只是夫妇俩起初不知他身份,后来无意间和他说起仇人一事,西域鬼僧得一家人好心照料,也便吐露了身份,把以昆仑派为首的一干门派围攻藏宗门一事说与他们听了,又说道只要夫妇俩愿意帮自己杀了向氏一家报仇雪恨,便将那门吸元大法的心法尽数相授,夫妇俩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便答应他了,之后便在西域鬼僧的传授下苦练吸元大法,数年后大成,便下了青城山寻到了向云雀,夫妇联手,向云雀不敌,夫妇二人便将其功力吸尽,并将项上人头割了下来,送到了昆仑山其两个兄长手里。再到后来,夫妇二人先后两次上昆仑山刺杀向氏一家,奈何昆仑派守卫森严,向氏两大掌门又都武功高强,夫妇二人始终没有得手,事后昆仑派在江湖上重金下了追杀令,号召天下武人合力诛杀吸元大法传人,夫妇二人无奈吸了一干追杀之人的功力,吸干后又以各种残忍手段将其诛杀,因此结下了不少仇家,再到后来为了提升功力,夫妇二人竟然不分敌我,见人便吸,当时江湖上一片人心惶惶,夫妇二人名噪一时,丝毫不亚于魔教的风头。”张剑生微叹一声,道:“想不到隐居昆吾山多年,江湖上竟还发生过这样的事。”邓天川也自暗叹一声,接着道:“终于,向氏两大掌门查清了夫妇二人底细,派人暗中到青城山上擒了他们的小儿子,西域鬼僧倒机灵得紧,早早便自个儿遁走了。又到后来,昆仑派便在江湖上向夫妇二人扬言欲想其子活命,便在当年端午之日赴昆仑山盘云坳逸兴台一会,夫妇二人深知此去有如鸿门之宴,但终究爱子如命,便准时去到昆仑山赴约了,便在当日,夫妇二人寡不敌众,给一干赴会武人合力诛杀,当时情势很乱,死伤甚众,吸元大法也便从此在世上烟消云散。”张剑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沉吟片刻,问道:“邓大哥,那他们的小儿子呢?可还活在世上?”邓天川摇头道:“这邓某就无从所知了,这多数为江湖流传而来,几分真几分假也难说得准,我只知那家人姓崔,夫妇二人江湖上人称‘青城双煞’,那孩子多半那天叫乱刀砍死在昆仑山上了罢?现下只盼那吸元大法不再重现江湖便万事大吉了。”张剑生不由一愣,道:“崔……姓……姓崔?”想起了此前张三丰曾叮嘱过自己的话,此时加以联想,不禁陷入一阵不安。阿雪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张郎,你怎么啦?”张剑生道:“没……没甚么……”愣了一会,道:“慕容前辈、白姑娘、三位大哥,时候不早了,我和阿雪……我们先去休息了。”慕容不朽笑道:“也好。”张剑生携着阿雪走到一处墙边,靠着坐了下去,只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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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行人早早醒来,收拾行装,往北而去。不日来到太原城外万鬼坡玄冥教总舵大门外,顿觉四下笼罩着一股阴森森的暗流,叫人好不胸闷难受。张剑生见了守门弟子,道:“武当派张剑生赴约而来,劳烦请贵教教主出来相见。”一守门弟子打量了张剑生一行人一番,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通报教主!”张剑生也不答话,只朝他拱了拱手。那守门弟子大步流星进了总舵,不一会儿功夫,便领着玄冥教土字门门主万忠雄与一美貌的年轻男子出来。只见那男子身着雪白袍服,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上挂着笑意,正徐步向张剑生等人走来。张剑生不由忖道:“此人是谁?既是魔教之人,恁地之前从未照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