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
哪知白海棠无意间见于月荷袖子里掉下来一物,心下好奇取了起来,不知是何物,忙问张剑生道:“张公子,这可是此前于前辈曾说起的藏有万毒噬心丹毒粉的玲珑药瓶?”张剑生道:“是。”白海棠道:“月荷妹妹已去,此物弃之可惜,不如就先留在我身上吧。”张剑生道:“也好。”说完心头不禁又是一阵剧痛,久久不能释怀。
山上年年落旧霞,不见山下旧人家。安顿好于月荷后事,张剑生无奈收拾行装,携了阿雪母子与白海棠,离开了落霞小院。
转眼又过半年,这晚落霞山一带“轰轰”几声响雷,刮起了风,下起了大雨。张剑生见天公不作美,早早便关了院子,进屋睡觉去了。大雨越发急骤,夜渐渐深了,张剑生等人早已沉沉睡去。
隔天一早,滂沱大雨停息下来,张剑生兀自还在睡梦之中,迷糊之中闻得白海棠喊声:“月荷妹妹!月荷妹妹!”隔了一会又传来白海棠抽泣之声:“张公子,你快出来,月荷妹妹她……月荷妹妹她出事啦!”张剑生心头一紧,一骨碌起了身来,匆匆着好衣物,出了屋去,哪知望见小院门外白海棠神色凄然,怀里抱着一个衣衫湿透、浑身是血的女子,那女子不是于月荷却又是谁?张剑生不由得呆了,发疯也似的奔了过去,见于月荷面色苍白异常,四肢发冷,显是淋雨死去多时。张剑生眼泪不自禁流了出来,一颗心乱作一团,道:“为甚么?为甚么会这样!发生了甚么!是谁干的!”白海棠万般无奈,只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无以言表。张剑生发疯似得喊叫,阿雪闻声起来,见了此景,不禁茫然失色,潸然泪下。
<!--PAGE 8-->
来到崖边,望见一滩血迹,张剑生不禁一声惊叹,往崖下望去,只见得云雾缭绕,哪里见得到甚么人影?张剑生心下慌乱:“当年我和阿雪从这里跳下去没死,对!三弟定也还活着!”忙下了山去,回到院里,见阿雪正给于月荷包扎伤口,道:“我去崖底看看,去去就回。”没待阿雪答话,张剑生便已没了人影,去得远了。
张剑生一口气来到落云山与落霞山相接的崖底,见四具尸身血肉模糊,横在地上,分不清面目,张剑生忙扶起其中一个身着崔牛衣物的尸身,不由得一阵苦闷,淌下几滴泪来,道:“三弟……是二哥来晚了……二哥有愧于你啊……”张剑生心灰意冷,负起尸身,失魂落魄地回往落霞小院。
<!--PAGE 7-->
同天深夜,落霞小院四下寂寥无声,黑漆漆一片,只余天上半轮明月与点点星光。张剑生入睡已久,忽有敲门声入耳,微微睁开眼来,见屋外一个人影提着一盏油灯,那人又敲了敲门,压低了声音道:“二哥,二哥。”张剑生心想:“是三弟,他还不睡么?”忙悄悄起了身来,不敢惊扰阿雪母子。张剑生着好衣物出了屋来,见崔牛另一只手提着两壶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正要相问,却见崔牛把一壶酒抛了过来,张剑生伸手接过,道:“三弟可是有甚么心事?便到院外说罢。”崔牛应声称好,二人去到院外,寻了一处草地坐下。
崔牛把油灯放到地上,咕咕饮了几大口酒,张剑生不扫他兴,也跟着喝了几口。隔了一会,崔牛道:“二哥,三弟生来愚笨,近日为一事所惑,不知该不该请教你。”张剑生道:“但说无妨。”崔牛道:“你说人生在世,世事万千,孰分轻重?”张剑生沉吟一会,道:“说不得准,要分人而言。”崔牛道:“此话怎讲?”张剑生道:“对我来说,现下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阿雪和凡儿,让他们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崔牛埋头一阵失落,又饮了几大口酒,道:“我想法和二哥一般无异,只是我从小没有爹娘,又生得这般丑陋,想要成家立业,怕是也没有哪家姑娘会看上我了。”张剑生心想:“原来他是为了此事困扰。”顿了一会,道:“那日你我与四妹结拜,不便是成了一家人了么?更何况还有阿雪,还有凡儿,我们都是你家人,况且来日方长,三弟大可不必困扰。”崔牛眼角渗出几滴泪水,道:“倘若有天有人将你和嫂子孩子拆散了,你该当如何?”张剑生道:“生离死别本是虚无飘渺之事,能设法挽回便设法挽回。”见崔牛迟迟没有言语,张剑生以为他喝醉了,忙摇了摇他身子,哪知他提起酒壶,一饮而尽。张剑生忖道:“没想到三弟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暗地里却有这般心事。”想了一会,忽然心念一动,问道:“三弟,你可喜欢凡儿不?”崔牛道:“喜欢,可喜欢呢,这小家伙一开始我逗他开心,他却老是哭,现下好多啦,一逗他便笑个不停,有时还反过来逗我开心呢,可爱极啦。”张剑生道:“不如待明天凡儿醒来,便让他拜你作义父罢?”崔牛心塞顿开,道:“那真是再好不过啦。”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张剑生见崔牛酒后犯困,忙扶他回屋休息。
次日清晨,崔牛早早便起了床来,背了竹篓,跟着于月荷上山采药去了。过了一会张剑生也醒了过来,忙备了些早食,叫了阿雪和白海棠来吃。待得用完早食,日已上三竿,阿雪坐在屋前台阶上,怀里睡着张思凡,手里操针弄线,正缝着一件尚缝到一半的小袍子。白海棠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走到她身前,道:“阿雪妹妹,我给你抱着孩子罢。”阿雪面带笑意,“嗯”了一声,放下针线,把张思凡抱给了白海棠,道:“给姑姑抱抱,凡儿可要乖乖的。”白海棠微微一笑,抱着张思凡坐在阿雪旁边,闲聊起彼此近况。
<!--PAGE 10-->
张剑生双目布满血丝,问白海棠道:“白姑娘!到底发生了甚么?”白海棠见他情绪失常,道:“昨晚雨下得大,我睡得熟了,一早睁开眼来见月荷妹妹不在**,开始倒没去在意,只是忽然望见屋门没关,门边地上还有一滩鲜血……我心想不好,赶紧起来看看,沿着一行血迹到了院外,之后的……之后的你就都看到了……”张剑生情绪失常,心慌意乱,大叫了几声,道:“都怪我!都怪我啊!于前辈临终前把她托付与我,我却这般无能,没能护得了她……”张思凡闻得声音,在**哇哇大哭起来。阿雪和于月荷情同姊妹,自也是心如刀割,几番掩面而泣,闻得张思凡哭啼,忙回了屋去哄他开心。
张剑生转眼又见于月荷下身衣物残乱不堪,显是遭了人奸污,不由得双目间生出一股刺骨怒气,道:“定是魔教干的好事!定是魔教干的好事!先是害死了三弟,现下又害死了四妹,花恶贼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我这就去魔教总舵找他拼个你死我活!”欲携黑玉剑而去,往屋里奔去,哪知不见黑玉剑身影,又找遍了整座院子,依旧毫无所获。张剑生失色道:“剑呢?黑玉剑呢!”白海棠把于月荷尸身抱回了屋里,轻轻放到**,出了屋来,见张剑生神色恍惚的模样,无奈道:“张公子,先让月荷妹妹她入土为安罢。”张剑生双膝跪地,脸上几根青筋清晰可见,迟迟没有答话。白海棠寻思一会,又道:“此事多有蹊跷,或许……或许另有隐情。”张剑生仍旧没有答话,阿雪抱着张思凡出来,伸手抹了抹眼角,道:“海棠姊姊,你知道些甚么,便说了罢。”白海棠道:“我想了想,杀害月荷妹妹那人,本意应是来此盗剑,无意间却被月荷妹妹撞见,那人便杀人灭口,待月荷妹妹断气后又奸污了她尸身,多半是想借此制造假象,障人耳目,叫人分不清缘由。”言语间有些哽咽,顿了一会,又道:“若不是黑玉剑失窃,我没想到这些。”
张剑生觉她言之有理,忙起身快步奔到于月荷屋里,白海棠与阿雪也跟了进去。张剑生托白海棠仔细将于月荷尸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腹间三处致命刀伤,眼角两道血痕,睁开她眼皮,发现眼白发红,张剑生稍加寻思,又托白海棠解开她上身衣物,却没见另外任一伤处,不由得一阵疑惑,随即又是一阵不安。隔了一会,张剑生才开口道:“四妹双目流血,显是叫人一掌震碎心肺所致,白姑娘说得没错,多半那贼人为了掩人耳目,才又刺了她三刀,又……又奸污了她。”吸了口凉气,续道:“只是那人一掌便要了四妹性命,却没留下任一明显伤处,显是内功淳厚,已至化境。”白海棠问道:“当今世上,除了你和张真人、花流水,谁人还有这般功力?”张剑生道:“少林寺虚弥神僧与三大方丈、慕容前辈两兄弟、昆仑派向氏两大掌门、魔教金字门门主金鹏之与我大师兄俱有此等功力,只是这些人中,除了花流水那恶贼,谁人又会干这般伤天害理之事?”白海棠道:“可是据我所知,花流水向来杀了人便杀了人,从不会大费周章掩人耳目,况且若是他找到这里,恐怕……恐怕昨天晚上死的便不止月荷妹妹了。”张剑生不解道:“那会是谁!何方隐世的高人?”白海棠道:“或许是极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显露武功的也说不准,既然那人是为盗剑而来,你可知平日里有谁觊觎黑玉宝剑?”张剑生摇了摇头,道:“那把剑当真是不祥之物,早知今日如此,当初我真该弃之于荒野。”自责了一会,道:“三弟四妹先后撒手而去,此处恐已为魔教所知,再不安宁……”望了望阿雪与白海棠二人,道:“待安顿好四妹后事,我们便离开这里罢,天涯海角,你们愿意随我去么?”阿雪目色融融,“嗯”了一声。白海棠道:“原本我想着这几日与你们分别,现下……嗯,我们一路上寻访黑玉宝剑的消息,找到害死月荷妹妹的仇人,为她报仇。”张剑生不由得怔怔地看着她,道:“我也正是此意。”心里还想:“当日我护不了晓蓉,今日又护不了四妹,再不能失去白姑娘了,日后她若要走,我说甚么也要留她下来照料她,为她寻得终生之托,倘若连她也有了个三长两短,我张剑生还有甚么颜面存活于天地之间?”想了很久,呆呆出了神去。
回到小院,张剑生将事情说了,阿雪和于月荷自与崔牛相处以来,彼此间感情日渐深厚,听罢不禁落下泪来,甚是失落。张剑生不忍她们再见崔牛惨怖死状,忙把他尸身背到半山腰,挖了个坑埋了,不久阿雪她们也跟了上来。张剑生跪在坟前,念道:“三弟,有朝一日,我定会去魔教给你讨回个公道,你……你先安息罢……”想起多年来共历之事,崔牛的一喜一笑浮上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待得日落天黑,一行人无奈回到小院,阿雪面带惑色,问道:“那三个恶人他们……他们怎么会在山上的?”张剑生道:“我也正有此问。”白海棠看了看他,道:“应该是为了避着我,无处可去,躲上山去的。”张剑生冷声道:“不论如何,此事我定要去讨个公道,决不罢休。”顿了一会,“哼”了一声,道:“明日我便去一趟魔教总舵,看那花老儿给不给个说法。”阿雪愁容满面,道:“不,张郎,你去不得,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凡儿可怎么办?”张剑生大袖一挥,重重叹了口气。白海棠道:“张公子,你认定那尸体确是崔公子没错么?”张剑生道:“我仔细检查了数遍,怎会有错?”于月荷道:“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崔牛哥哥……”张剑生叹道:“三弟一生孤苦,没过上几天快活日子,昨晚他找我谈心,我本想让凡儿拜他做义父,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他便撒手而去了。”
之后的几天,张剑生俱是闷闷不乐的模样,好在阿雪不时便开导安慰他,日子一长,张剑生也便看开了很多。两个多月后,张思凡降生以来的第一声“爹爹”更是给了张剑生莫大的宽慰,张剑生见他眉目之间与自己越发相似,更是乐开了怀,阿雪见他父子俩开心,自也跟着乐在心里。
<!--PAGE 6-->
张剑生见此,不由得会心一笑,削了柄木剑,在院内空旷处舞了起来,道:“这是武当灵空剑法,待凡儿长大些了,我便传授与他。”却见阿雪秀眉微蹙,摇了摇头。张剑生问道:“怎么?阿雪不乐意么?”阿雪道:“我只想凡儿多念些书,他日作个舞文弄墨的文人才子便好啦,打打杀杀那些,还是不要碰的好。”张剑生道:“学些本事防身总是不坏的,且学武重在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因人而异,并非学到了本事就得打打杀杀。”阿雪扑哧一笑,道:“好好,便依得你啦,只要以后凡儿自己想学,便让他学点罢。”张剑生兴致一来,又舞数剑,道:“这是青霜剑法,慕容家族的独门武功。”随之想起来一件心事,停下剑来,道:“不知慕容前辈和阿白在昆吾山上可还安好。”阿雪道:“我也好想念师父他老人家。”张剑生沉吟一会,道:“等过些日子凡儿会走路了,我们便去昆吾山看望慕容前辈罢,他老人家见了凡儿,定会欢喜的。”阿雪“嗯”了一声,微笑道:“都依你。”
过了些时辰,已至午时。哪知张剑生闻得院外传来匆忙紊乱的脚步声,忙奔了出去,远远便见于月荷泪流满面,浑身是血,左腿一瘸一拐,正发奔朝小院而来。于月荷见了张剑生,哭喊道:“大哥哥,大哥哥!不好啦,崔牛哥哥他……”阿雪和白海棠闻得声音,忙跟着出了院来。张剑生奔过去把于月荷背了回来,急道:“发生甚么事了?三弟呢?他怎么了么?”于月荷双目含泪,道:“我和崔牛哥哥在山上采药,忽然遇到了昨天医馆里那三个魔教的人,他们认出我们来,说要抓我们回去领赏,还要……还要轻薄我……”张剑生急道:“然后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于月荷泣道:“他们把我们逼到了落霞崖,崔牛哥哥眼见没有了退路,他为了护着我回来,被他们捅了一刀,又和他们三个打在了一块,我趁乱刚逃开不远,哪知道回头一看,崔牛哥哥竟和那三个魔教的人一块掉下崖去啦,多半……多半……”说到这里,哭得更惨,张剑生暗暗叫苦,忙道:“白姑娘,劳烦你在这里照看好她们,我上去瞧瞧。”说完便走,运起轻功,直往落霞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