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晗犹疑一阵,道:“前些日子她跟我说她想通了,说要去找你,之后便再没回来过了。”张剑生顿时心急如焚,道:“想通甚么?几天?甚么才几天!我都半个月没见着她了!”秦晓晗一阵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甚么,嘴上却道:“我……我不知道……”张剑生心慌意乱,道:“不行!我去找她!”未待秦晓晗接话,忙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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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厢房内烛光晃动,阿雪思绪重重,几番左想右思,过了良久良久,终于站起身来,道:“不,不,阿雪做不到,阿雪做不到!阿雪离不开他!”跟着两行眼泪夺眶流了出来。秦晓晗见她伤心模样,倒也没放在心上,只给她梳好了头发,这才道:“姨娘就跟你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姨娘先去歇息了。”说完便往里屋走了进去。阿雪往桌子上趴了下去,神色茫然万千,思绪凌乱难言,她又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趴在满是泪水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日,阿雪没有去找张剑生,张剑生一开始倒也没去在意,只当是她有事抽不开身。直到半个月日子过去,正值秋末冬初,这一日早晨,张剑生正与崔牛在道场上习练剑法,忽听得崔牛道:“大哥,阿雪姑娘她这些天怎么都没来找你?”张剑生正使着一招“鸿飞霜降”,道:“不知道,多半跟她姨娘在练功罢。”崔牛道:“可是都这么多天没来啦,不会是出甚么事了罢?”张剑生本来没觉得甚么,只是不知为何,听得崔牛这么一说,忽然心头一紧,忙收剑站定,道:“我瞧瞧去,你接着练那招‘无隙可乘’。”将手中木剑抛给崔牛,发步奔往阿雪和秦晓晗居住的厢房。
一路上,张剑生心念一动,想到:“有了,可有好些天没见着她了,她定也很想见着我罢?哈哈,且让我吓她一吓!”停下脚步来,径自摆了一个鬼脸,暗自偷乐一会,浑没留意到几个路过的小师侄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一阵自食其乐过罢,忙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阿雪居住的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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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半个多月日子,张剑生每日在武当山上习武练剑,龙象神功的功力也便精进了些许,崔牛跟他学了几手入门的武当擒拿手与武当剑法,虽然学得甚慢,但因学得勤快,倒也颇有见效。阿雪与秦晓晗同住一间厢房,每日一有时间便去找张剑生谈天说地,张剑生不但没再回避她,反而带着她去到武当山上各处游玩,这次去那南岩宫看看,下次便去那太和宫瞧瞧,很是乐在其中。
这日黄昏时分,张剑生与阿雪路经百步梯,来到武当山天柱峰之巅,放眼望去,八百里武当秀丽风光尽收眼底,群峰起伏犹如大海的波涛奔涌在静止的瞬间,众峰拱拥、八方朝拜的景观不禁使得二人叹为观止。这时,微风拂面,青丝飘扬,张剑生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雪,久久不能回过神来。阿雪自然发觉到了,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忙转过身子去。张剑生情不自禁抱她起来,阿雪没反应过来,道:“叔叔……快……快放阿雪下来,等会不小心就掉下去啦。”张剑生道:“你若从这里掉了下去,我自当随你而去,我们永远也不分开。”阿雪眉开眼笑,乐开了怀,顿觉此生再没遗憾。(此年还没有武当金殿)
张剑生忙道:“那实在是太抬举我了,若无虚弥神僧、邓天川邓大哥他们一块儿出力,还有师父留有后手,我一人是万万成不了事的。”众道士心下对他丝毫不邀功自居颇为佩服。张三丰往阿雪看去一会,道:“陆家小姑娘,你且过来。”阿雪与张剑生对视一眼,听得张剑生低声道:“快去罢。”阿雪微微一笑,迈步走到了张三丰身前。张三丰慈笑道:“你便是落霞山庄陆庄主的女儿罢?甚好甚好。”阿雪与当今武林泰山北斗近在咫尺,倒也不惊不惧,张剑生曾对她提及生父名讳,其余的全然不知,这时只见她面带疑色,道:“我爹爹是甚么庄主么?可是我还没见着他一眼,他便不在了。”张三丰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爹爹和你叔父一样,人很好,武功也很高强。”说着伸手把了把她右腕脉搏,沉吟片刻,道:“奇也,当真奇也,陆家小姑娘身上奇经八脉各处都为一股不知名的功力护着,老道一渡真气进去,立马便被化为己有,那长生仙药当真是绝世宝物,老道就算穷我一生,怕也是难以窥探其中万一玄机啊。”阿雪不解,问道:“长生仙药?上次叔叔也说过,它到底是甚么东西?”但见张三丰迟疑不语,往张剑生看去,张剑生忙道:“不要多问,日后你就会知道了。”阿雪也便没再问下去。张三丰道:“剑生啊,这些年来你二人可是如何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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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剑生心想:“落霞山庄覆灭一事在江湖上早已传开,师父他们自然知道,那便不用说了,况且阿雪在这,可不能让她知道太多。”当下便将当年离开落云山之后十几年来与阿雪浪迹天涯之事大致说了,除了阿雪和秦晓晗,就连先前一知半解的崔牛也不由得大感惊奇。待得张剑生说完,只见张三丰抚须笑道:“人之一生该当这般跌宕起伏,多些历练总是不坏的,剑生,你做得也甚好,总算叫你熬过来了。”张剑生忙起身单膝下跪,拱手道:“师父,我未经您老人家同意便学了他人武功,您可……您可不会怪我罢?”张三丰哈哈笑道:“怎么会呢?天下武学穷源溯流原出一家,你能多学点功夫那是你自己的造化,说不定还能与我本派武学结合另创门路呢!那龙象神功正气十足,只要不是歪门邪道的武动,别人又肯教,为师又怎会怪你呢?将来你成就该当在为师之上。”殿内弟子不住拍手叫好。张剑生大喜道:“多谢师父成全!”陈剑平本来对此倒也波澜不惊,但见身旁秦晓晗对张剑生目光传情,不禁微有不满,“咳咳”咳了几声,秦晓晗知他用意,心头顿时犹如电触,颇感难为情,不禁埋下头去。
不日过去,张剑生一行人来到武当派山门外,从守门弟子口中得知武当派众人于五天前回到山中,张三丰此时正在紫霄宫紫霄殿内打座休息。张剑生向守门弟子道:“我先去换身衣服,待会再去拜见师父。”一守门弟子点头道:“好,我先去给太师父通报一声。”张剑生点头应允,那守门弟子便通报去了。张剑生看了看秦晓晗,道:“你先去找陈师兄罢,他多半也在紫霄宫。”秦晓晗沉吟片刻,“嗯”了一声,也便进门往紫霄宫去了。随后,张剑生带着阿雪、崔牛二人来到昔日与方剑松一起居住的厢房内。十多年过去,终于回到这日思夜念的地方来,张剑生不禁心喜难言。
张剑生翻看着房内各物,忽然房门打了开来,跟着走进来一人,正是方剑松。只见他大喜道:“师兄!”张剑生转过身去,大喜道:“师弟!”二人拥在一起。过了一会,二人分了开来,方剑松道:“我听守门师侄说你回来啦,心想你多半会先回这里来,我便赶来了!”张剑生点了点头,双手搭在他肩上,问道:“我走了这么久,怎么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方剑松道:“你没在之后,本来小师弟搬来跟我一块住的,五年前大师兄做了掌门,便搬到紫霄宫和师父一块住了,我和二师兄、小师弟三人便一人住了一间,你的东西我一直都保管着,小师弟搬走了之后,这屋宽敞着呢,我便把东西都摆了出来,日夜向真武大帝祈祷有一天你能够回来,想不到居然成真啦!我真的太高兴了。”张剑生微笑道:“原来如此!十多年来,我一直也是很挂念你的,嗯……功夫可见长了没有?”方剑松笑道:“现在你回来了,武当五侠岂是浪得虚名的?”相互对视一眼,方剑松又道:“来来来,快把衣服先换上。”找来一套张剑生穿过的衣服,笑道:“我料想这几天你就会回来,都洗过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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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厢房一侧墙边,张剑生悄悄往外望去一眼,不见阿雪在练功习剑,心想:“那定是在房里!”轻步走到门外,正欲猛的推开门来,却听耳边传来秦晓晗声音:“不要……不要……坤儿他过一会就要来找我了……”坤儿是她与陈剑平的独子陈玉坤。张剑生暗自纳闷,寻思道:“晓晗她在做甚么?”只听得陈剑平声音传来:“哼,自从三师弟回来之后,你便整日魂不守舍,叫你晚上到柴房陪我你也不来,是存心想气死我么?”张剑生心头一愣,寻思道:“大师兄也在里面……他们……他们在做甚么?”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秦晓晗道:“我没有……剑平,快解开我穴道,我跟你解释……”陈剑平似乎没去理会她,只听秦晓晗又道:“不要……都说了不要……”张剑生沉吟片刻,心念一转,想到:“他们……他们是在……那阿雪应该没在里边……”哪知忽然脑海一阵空白,一不留神往房门上一靠,“嘭”的一声,房门竟然打了开来,张剑生站立不定,随之跌在地上。原来,陈剑平由于心急,只是随手将房门带上,却忘了拴上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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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晗素面朝外,自然看到了张剑生,一阵无措,忙闭上眼去。与此同时,只听陈剑平喝道:“是谁!”张剑生忙站起身来,见跟前一张椅子上陈、秦二人衣衫不整的模样,陈剑平兀自还在亲吻秦晓晗的脖颈,张剑生忙转过身去,道:“大师兄,是……是我。”陈剑平顿觉扫兴,解开秦晓晗穴道,二人忙整理身上衣物。隔了一会,陈剑平转身走到张剑生身后,问道:“三师弟,你来这里做甚么?”张剑生忙道:“我是来找阿雪的。”秦晓晗与陈剑平对视一眼,道:“阿雪她不在你那边么?”张剑生回过身去,道:“甚么?在我这边?”
当天晚上,阿雪回到厢房,秦晓晗见她面带桃花的模样,忙带上了门,走到一张椅子旁边,向她道:“阿雪,你且过来坐下,姨娘有些话要跟你说。”阿雪走了过去,往椅子上坐下身去,含笑道:“姨娘,有甚么话你说罢,阿雪听着。”秦晓晗取来一把梳子,轻轻给她梳起了头发,阿雪很是受宠若惊,软声道:“姨娘……”秦晓晗微微一笑,道:“阿雪,你的头发可真好看,你叔父他定是很喜欢的罢?”阿雪有些难为情,道:“他……他喜欢的……”秦晓晗问道:“那你想做他的妻子,一辈子陪伴在他身边,是也不是?”阿雪迟疑一会,道:“姨娘……你也知道啦……”秦晓晗“嗯”了一声,道:“可是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阿雪心头一愣,问道:“为甚么?因为他是我叔父么?阿雪……阿雪不在乎的。”秦晓晗轻轻捋着她一缕发丝,道:“他和你爹爹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亲如骨肉,你且想一下,倘若你们在一起了,你是要叫他叔叔、还是要叫他……叫他相公呢?他也一样,是要叫你侄女、还是叫你娘子呢?”阿雪道:“都可以的,他……他也是跟阿雪一样想的。”
秦晓晗道:“可是自古以来,叔侄通婚终究是违背伦理纲常的大逆不道之举,你不在乎别人看不起你,难道不在乎别人看不起他么?你要他走在大街上被人骂做无耻、叫做败类么?你们怎么称呼对方倒也无多大所谓,可是以后你们的孩子呢?是要叫他爹爹还是叔外公?是要叫你娘亲还是堂姊姊呢?”阿雪呆住一会,低下头去,涩声道:“阿雪……阿雪没想那么多的……”秦晓晗听她语气,不由得脸有悦色,道:“姨娘也是为了你们好,除非这些你都不在乎,我便不多说甚么了。”阿雪眼眶湿润,道:“不不,阿雪在乎的,阿雪在乎的!姨娘你说,阿雪都听着。”秦晓晗嘴角微扬,道:“只要你离开他,永远只做他的小侄女,这一切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了,他依旧是那个相救六大门派的大英雄,人人都不会瞧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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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剑生起了身来,拉了崔牛手臂,走到大殿中央,向张三丰道:“师父,崔牛兄弟随我北上救人时尽心尽力,任劳任怨,您看看可否让他入了我武当派门下?”张三丰纵身一跃,落在二人身前,崔牛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殿内弟子见状,有的忍不住偷笑几声,暗地里取笑道:“瞧他那样子,可真没见过世面。”张三丰往崔牛周身要穴摸索一番,迟疑一会,道:“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只是……”崔牛登时脸色大变,张三丰自然留意到了,只淡淡道:“只是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倘若现下开始练起,成就多半不大了。”崔牛一听,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傻笑几声,道:“张真人说得是,我崔牛就是皮糙肉厚了点,其他的甚么也不会!”张三丰笑道:“剑生啊,只要他想学,你便教他几手防身的功夫罢。”张剑生忙拱手道:“是,谨遵师命。”说着与崔牛对视一笑。
隔了一会,张三丰问张剑生道:“剑生啊,不知你往后有甚么打算?”张剑生道:“徒儿想留在武当山,看看有甚么需要照应的地方。”张三丰沉吟片刻,道:“那也好,多多协助你大师兄管理派内事务,将我派武学发扬光大,那也是很不错的,只是……”回头看了看阿雪,向张剑生道:“剑生啊,你且随为师出来一会。”说完大步出了殿去,张剑生忙跟了出去。
二人来到殿外,张三丰收起手中拂尘,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脸郑重的模样,道:“只是你尚有一个大关未过。”张剑生不明他意,问道:“甚么大关?”张三丰迟疑一阵,道:“便是情关。”见张剑生不解模样,又道:“秦师侄已入嫁剑平,这自是不用多说的了,但那落霞山庄的小姑娘对你颇有情意,只是你二人……”一言未毕,张剑生忍不住插口道:“师父!都叫您看出来了,我……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发觉此事的……”张三丰哈哈几笑,道:“为师也是活了一百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些还是能看出来的,只不过你是当局者迷啊。”张剑生顿时心慌意乱,道:“师父!我……”张三丰叹了口气,问道:“不知你自己对她可有男女情意?”张剑生道:“我……我不知道……”顿了一会,忙单膝下跪,拱手道:“还请师父指点一二!”张三丰扶他起来,道:“那甚么伦理纲常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在为师看来,也是大有迂腐之处,只要是心之所向,又不会害到他人性命,又谈得上甚么违理**呢?”张剑生顿时豁然开朗,道:“多谢师父指点。”张三丰点了点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张剑生亦是点了点头,只是暗自寻思:“也不知师父何以这般神秘?我倒是看不出他有甚么异于常人之处。”之后师徒二人便回到紫霄殿内探讨余事去了。
张、方二人说得起劲,浑忘了阿雪、崔牛正在一旁看着,这时要换衣服才想了起来,张剑生不由得一阵害臊,道:“到里屋换去……”便和方剑松二人进了里屋,阿雪不由得扑哧一笑。过了一会,张剑生身上衣物已经换好,从里屋走了出来,俨然是昔日在武当山学艺时那风度翩翩、眉眼如画的模样。阿雪看着不禁入了神去,崔牛也是眉开眼笑。张剑生道:“现下就去紫霄殿罢,莫要让师父等久了。”方剑松道:“好!”当先出了房去,张剑生携了阿雪、崔牛二人跟了去。
来到紫霄殿大门外,见张三丰、陈剑平在内的武当派大半弟子与秦晓晗此时正在殿内打座,张剑生忙拱手道:“师父!”张三丰睁开眼来,淡淡一笑,道:“都进来罢。”张剑生等人也便进了殿去。众弟子起身,除了张三丰与剑字辈弟子走到木椅坐下以外,余下弟子分两旁而立,阿雪和崔牛跟在张剑生身后,秦晓晗则站在了陈剑平身旁。这时,大殿内一阵鸦雀无声,张剑生起身向张三丰跪拜,道:“徒儿剑生拜见师父。”张三丰轻挥手中拂尘,微笑道:“免了免了。”张剑生便回原位坐下了。
张剑生问起回山之事,张三丰道:“那日在太原郊外与各门派商议一番后,第二日便分道扬镳,各自购了马匹回山去了。”张剑生问道:“那……那商量出甚么了么?”张三丰道:“现下六大门派俱是元气大伤,此事之后,江湖上各大小门派都对那魔教有了防范,倘若魔教再犯,各门各派将群起而攻之,当然,这是元气恢复后的后话了。”张剑生点头道:“这样也很好,魔教定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心下想到:“总算给晓蓉和陆大哥出了一口恶气。”方剑松道:“师兄到魔教总舵相救六大门派的事啊,如今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大伙都说武当张三侠非但没死,还练成了绝世神功,大家都佩服得很呢!”殿内弟子纷纷道:“是啊是啊,三师叔可厉害了,我武当派在江湖上可是大大地长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