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耶笑着,慢慢走上前来:“这一把,我可是赌赢了。”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俱都是好看得很:大多是预备看好戏的,而阿摩耶胜券在握,稳稳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阿泽一脸茫然,还没有回过神来;苏娘狐疑,上前仔细瞧了又瞧,那珠子圆润光泽,还粘连着淋漓的汁液碎肉,腥气扑鼻可是也挡不住灯光下那样的光泽圆润。又是所有人眼见的,活生生劈开老蚌得的,断不会有半点假。她跟阿摩耶的话已经放出去,本来得了珠子,阿摩耶去陪谁,原本都不要紧,然而事关长公子的面子,由不得苏娘心里七上八下,偷眼去瞧长公子,只见他脸色冷下来,青白不定,最终咬着牙甩袖离开。旁边船帮少爷知道不好,赶紧跟上去。
在场人都猜不透她要弄什么玄虚。苏娘气咻咻地一路小蹄子贱胚骂着上了楼去,不多时跟着个人拿着斧头过来。阿摩耶接过来拿在手里,笑着说:“我从前听一位客人说,南越一带出产琅山玉,又向来有赌玉的风俗。赌赢了一夜富可敌国,输了倾家**产。他还说,蚌生长三年,三年之外的,里头多半有珠子。他送我过一颗,拇指那么大。后来被我转手卖了五十两。”
原来她说的,说阿泽背的那只蚌。她笑着掂掂斧头,递给阿泽:“方才可是你说的,只要有钱,你是肯陪我的。我也赌上这一把,如今你我的运气,就看这颗蚌了,如果劈开来里头什么都没有,那我也什么话都没有。”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长公子一干人说的。
不,就算里头什么都没有,他也会赶回家,把所有钱都拿出来,哪怕只换跟阿摩耶坐一会。但是这话阿泽没有说出来,他挥起斧子,没有半点犹豫。
那蚌壳天知道生长了几年,本来就结实得很,又是水磨光滑得,一斧子劈下去,滴溜溜打个旋滑了出去。阿泽追上去要接着劈,抬起手才觉得微微地抖,四周寂静得怕人,所有人的眼光都冷冷地盯着那只蚌,盯着他——仿佛他是另一只蚌。他看到人群之外的阿摩耶,一动不动地站着,那样清冷。他忽地生出一种狠劲,握紧斧子再一次狠狠用力劈下去,一下,再一下,直到喀嚓一声,斧子陷进坚硬的壳里。他再一次挥起的时候,连斧子带蚌一起,然后落下,沉重而迟缓地,碎裂开来。
静寂了一瞬息,有人围上来,嗡嗡地说话。说得什么,阿泽全然没有在听,他只觉胳膊酸得比一天打鱼都要辛苦,简直抬不起来了,心跳得像擂鼓,转头去看阿摩耶,看见她对他笑了一下,心里忽然一松,连斧头也罗不住,当啷落地。
灯火照映下,那一地咸腥的碎裂的蚌壳、碎肉、海水,也挡不住一颗鸽蛋大的珍珠熠熠生辉,旁边散落的,还有约莫几十粒豆大的珠子,颗颗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