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底,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天全无半点征兆,阿泽已经死了心认了命,他这一辈子便是这样了,娶阿俏,打渔,生娃,闲的时候补网,喝酒,然后一天天老掉。是有些人一生像天近海乃至风波海一般,随时随地能掀起滔天的风波骇浪,但那不是他,他的一生将是平淡顺遂的,不会有半点波澜。
到撒下最后一网的时候,阿泽心里头,还是这样想的。这最后一网,不过是经年的习惯,一时难以更改。
这一场酒下来,刘伯跟三叔喝得都有点多,晕晕乎乎直歇了一下午,到天傍黑时候,才由阿泽搀着三叔回去。刘伯酒还没醒呢,婶子忙着照看他,是阿俏过来给他们开院门,送他们出去。
跨出门的那一瞬间,阿泽清晰地听见,阿俏低低的话语:“阿泽哥,我等着你。”暮色里头人的脸已经看不清了,然而阿俏的眼灼灼地亮着。阿泽笑了,轻轻捏了下阿俏的手心。
直到走出去很远,阿泽回头,看见阿俏仍站在门口望着。
三叔立时便不高兴了:“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还不是指望着你小两口把日子过好。阿俏是个操持日子的能手,娶了她,日子可不得越过越有!”三叔那神气,倒比他还激动。
阿泽嘴角**,也跟着笑笑。
第二天阿泽便同三叔一道,上门提亲。老刘头二话没有,拍着大腿:“阿俏嘴上不说,心里头怕不是天天盼着呢,可算是来了。”把阿俏羞得,扭头就往屋里钻,一中午没再出来。老头儿可不管女儿家面子什么的:“咦,这时候了还害羞么?马上以后都要坐一桌子吃饭的人了。”又招呼阿泽跟三叔:“来,今儿中午爷几个好好喝一口,商量这事。”
他们都不知道,最终阿俏不会等到他。
阿泽一早听人常常说,一切因缘,都是早就定好的,只等着什么时候,得什么样的果。先前他并不信,然而半生过去以后,再回头看过去,终于不得不信了。
如果,他不是每日都要撒最后一网,那么那一日或许也不会;也就不会,网到那只蚌,不会有什么珍珠;也不会刚好那个时辰撞见阿摩耶和长公子那一帮人,更不会拿珍珠去换阿摩耶;不会有后来的事情。那么他应当顺顺当当地娶阿俏,平平稳稳地过完一生。
喝酒说话的功夫,三叔和老刘便把日子商量妥了,定在八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刘婶还有些忧虑,上菜的时候不忘记跟阿泽说:“阿泽,把阿俏许给你不为别的,就图你勤快厚道,是个过日子的人。将来可得对阿俏好点,日子苦点不要紧,但是得对阿俏好才行。”
阿泽还没顾上说话,老刘头倒是先大着嗓门叫起来:“他倒是舍得对阿俏不好!俏丫头虽说不是天仙,可也是多少人排着队想要娶回家的,偏偏一心一意看中他个老实头,这份心他要是不记在心上,那也当真是狼心狗肺了。”刘婶气得啐他:“拴不住你这张嘴!”三叔也跟着嚷嚷:“阿泽是什么样人,你们看了二十年了,还不知道?再说还有我老头子搁跟前呢,他敢动阿俏一个指头,我拿鱼叉把他挑海里去。”
剩下阿泽,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当然这情景,他也不想开口,只笑着一口一口抿碗里火辣辣的烧酒,听喝醉了的刘伯和三叔说笑话。